消息傳到秦放鶴家中時,幾個孩子正在上小課,秦放鶴和孔姿清又低聲說了幾句。
交趾與本國接壤,光王素來仇視大祿,若讓他統一稱帝,再與西南諸國聯合,只怕對大祿不利。
朝廷此舉,也算防患於未然。
兩家大孩子都在一邊做功課,兩個小的也對頭描紅,孔植原本想同阿嫖說話,卻見她怔怔出神。
「阿嫖,筆。」
阿嫖驟然回神,這才發現擎著的毛筆遲遲未落,墨汁在筆尖凝成一大團,搖搖欲墜。
「多謝。」她趕緊往硯台邊緣颳了刮,重新提筆,蘸墨。
「你在想什麼?」孔植問道。
阿嫖本想隨口混過去,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誰也瞞不過誰,索性實話實說,「我在想,你來年便要回鄉預備縣試了,真好。」
孔氏一族祖籍魯東,但孔姿清這一支四代之前就搬到清河府生活,依照律法,考生籍貫查三代,所以孔植也要像當年的孔姿清一樣,返回章縣應考。
上個月他便年滿十二,孔姿清的意思是,讓他準備下,來年開了春就啟程。一來提前適應當地氣候,預備次年縣試,二來孔老爺子年紀大了,自己在那裡家人都有些不放心,也是讓孔植回去盡孝的意思。
三麼,也能順便幫秦放鶴瞧瞧白雲村的樣子,帶個話什麼的。
孔植明白這個「真好」的分量,也有些沮喪,「其實以你的才學,若下場……」
可惜。
只是一個「可惜」。
小時候他不懂,總覺得這個妹妹聰慧好學,半點不遜於自己,叫枯燥的讀書日子都多了幾分色彩。
記得五歲還是六歲時,他還跟父母說呢,等以後長大了,他跟阿嫖一塊兒爭狀元。
再然後,他就明白了父母面上的那份無奈和尷尬。
話挑明了,阿嫖越發覺得沒意思,用力抿了抿嘴,又聯繫到剛才從長輩那邊聽到的交趾女帝的消息,心底無端冒起一股無名火。
憑什麼呢!
大祿天下太平,明君賢臣相得益彰,百姓安居樂業,她也沒有什麼勞什子的皇室血統,自然是做不成女帝的。
可,可她竟連考場都上不去!
她不禁開始懷疑,這十年來,自己這般努力究竟為了什麼。
父親說過的不要放棄,說過的機會,真的會降臨嗎?
稍後回家的路上,孔植就有些沮喪,「父親,朝廷為何不許女子下場呢?」
孔姿清知道他在替誰鳴不平,只得嘆息,「或許是有人怕吧。」
「為何要怕?我不懂。」少年稚嫩的臉上現出茫然和超出年齡的煩悶,「朝廷正值用人之際,難道不是人才越多了越好麼?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又有什麼關係呢?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連路易那樣的異族都可入朝為官,那我大祿土生土長的女孩兒,又有何不可?天下之大,英才眾多,若一人真才實學,又何懼相爭?就連夜幕之上,不也有萬千星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