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書房之前,太子目送秦放鶴的背影良久,還是傅芝在一側輕聲提醒,方才回神。
端午、中秋、春節,此為大祿三大節日,按舊例要出城祭拜。奈何如今天元帝有了點年紀,越發不愛折騰,便讓太子代祭。
傅芝心頭微動,下意識望向太子。
歷來主持祭祀者,非人君不可,陛下如此安排,便是向上天昭告、介紹這位來日的君主,意義不可謂不重大。
只要不出差錯,勢必會大大提升太子在民間的聲望。
欣喜之餘,太子惶恐道:「父皇仍龍精虎猛,兒臣愚鈍,如何能行?」
「這樣的話日後少說,」天元帝瞧了他一眼,又指指上天,「神明會聽見的。」
言外之意:你老說自己愚鈍,回頭萬一神明當真,不庇佑了又該如何是好?
這個兒子自然算不得智多近妖,但為人謙遜、沉穩,足夠謹慎,這很好。
只是……難免有些過于謹慎了。
太子語塞,又有些感動,「兒臣,領命。」
回去的路上,太子不禁在腦海中復盤天元帝的神色,頗有感慨,不禁嘆了聲。
這一聲不算煩悶,只隱有唏噓之意,對面坐著的傅芝便道:「如今殿下日益穩重,陛下也是歡喜的。」
太子坦然笑道:「孤並非不快,也非自苦,只是一時感慨,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實在妙不可言……」
分明進去之前,他們都聽見秦放鶴和天元帝的笑聲,是那種對外人從未有過的透徹的笑。
可等他們進去,那笑聲便再未有過。
有時太子甚至會偷偷冒出十分大逆不道的想法:感覺比起自己,或許父皇更親近小秦閣老,他二人更像無話不談的父子。
那樣的信任,那樣的縱容,那樣的體恤……
作為兒子,太子難免會羨慕,可轉念一想,若他當真與秦放鶴為兄弟,如今太子之位坐的是誰,猶未可知。
又或許,若小秦閣老真為皇子,反倒不會這般率性。
果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所得,必有所失呀!
想到這裡,太子也沒什麼放不下的,自顧自笑了笑,似忽然來了興致,反問傅芝,「孤記得先生曾為小秦閣老考中學政,如今又是如何看待呢?」
傅芝失笑,倒也真認真斟酌片刻,正色道:「國之利器,大才也。」
人生實在奇妙,若干年前,他們還斗得烏眼雞似的,誰又能想到,現在他們師徒、盧黨餘孽、董門內外,都會擰成一股繩,合力對外呢?
至於他和秦放鶴……
他為來日帝師,必將入閣,但閣老跟閣老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