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孔植腦海中滑過無數念頭,似路邊柔軟枝條上萌發的細嫩柳芽,狂亂地舞。
「我可以。」良久,他認真道。
但少年人的真誠並未換來期望中的感動,阿嫖神色未變,像剝洋蔥一樣,迅速撕開下一個必須面對的問題:「你的父母呢?你的家族呢?同窗和日後同僚的譏誚呢?若他們反對,你的這份堅持又能維持多久?現在的你,是否已經具備了與他們抗衡的能力和讓他們閉嘴的資格?」
一個個問題像冰雹,劈頭蓋臉地砸來,躲不了、避不開,思緒紛亂間,孔植感到一絲狼狽,漸漸地,也不如最初那般自信了。
他開始問自己:若我的家族反對,我是否足夠與他們抗衡?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秀才,甚至連舉人都不是,一直以來他的吃穿住用學,皆是家族供應……
試問,欠債人有資格抗衡債主麼?
沒有。
看著孔植漸趨沉默,阿嫖心中泛起一點意料之中,卻又無法克制的酸澀。
少年人的情感炙熱而純粹,猶如夏日風暴,迅捷而猛烈。
但來得快,去得也快。
母親說得對,這個時期自然萌發的感情極其純粹,但同時也極其脆弱,需要人小心翼翼地維護。
可維護成本太高,風險太大,她付不起。
情情愛愛,本就是最不可靠之物。
晚風襲來,吹得路邊樹木刷刷作響,嘩啦啦抖成一片,如少年人搖曳的心。
「我,若我脫出孔氏……」血液上涌,孔植聲音乾澀,鼓起全身勇氣再次開口,但剩下的話全都消失在阿嫖的注視下。
如此作答,就證明他非常清楚這個提議不可能被孔家認同。
若他脫出孔氏,也不過一個尋常廩生而已,縱然一年拼命省吃儉用,所得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可供得起兩人花銷?
如今他穿的這件蘇繡衣裳,只怕都買不起……
「我相信你方才所出之言,皆發自真心,」這樣的回答讓阿嫖的目光柔和下來,「但這絕非是你做不做得到的問題,而是,是否有必要去這樣做。」
迎著月色,她的眸底似有星光閃爍。
阿嫖輕輕嘆了一口氣,那嘆息聲薄而輕,似月光下的薄霧,稍縱即逝。
「莫說你真的那麼做,只要一念起,上到孔氏一族,下到孔伯父、伯母,必要遷怒於我,甚至可能毀了你我兩家這麼多年的交情,值得嗎?
他們自然不敢對我父親如何,但我呢?
自古以來,世人總將亡國的罵名推到女子身上,說什麼自古紅顏多禍水,可紅顏又做錯了什麼呢?她們不過是無力抗爭而已。那麼我又做錯了什麼呢?平白要承受這些罵名……」
世人可能會罵你糊塗,罵你自毀前程,罵你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但你可以有浪子回頭的機會,隨時可以重來。
我呢?
一朝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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