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門子正收拾時,尤崢之子尤文橋從外頭會友回來,及到近前,忙從轎子裡出來向父親行禮,又親自扶著往裡走,笑道:「父親今兒不是去見胡閣老,怎得又早歸?」
該不會兩人起齟齬了吧?
聞到他身上淡淡酒氣,尤崢微微蹙眉,「天色尚明便如此作樂,臨近年關,且當心著些吧。」
尤文橋垂首聽訓,「父親訓誡得是,只有舊友入京述職,多年未見,難免唏噓。一時興起,吃了一盞洞庭春色,未敢多用。」
年底了,都察院那群御史大夫們都恨不得把眼珠子摳出來甩到大街上盯著,誰敢不當心?
一不留神,「德行有虧、官儀有失」的帽子就扣上來,誰能不怕?
聽兒子老實交代今日見了哪些人,尤崢這才略略放心,還不忘提醒,「朋友多了是不錯,但萬萬不可胡亂許諾,也不許私下與人方便……」
官場交際,少不得吃酒,可酒醉誤事,還是少吃為妙。
父子倆一個說,一個聽,不覺穿廊過院,通了數道月亮洞、寶瓶門,一直到了內院暖閣,爺倆俱都去換過家常衣裳,重新梳洗了。
尤文橋還特意先著人濃濃沏一碗茶漱口,去了酒氣,熏了寒梅冷香,方才過來請示,「父親今日可是遇見什麼事?」
素日老爺子可沒這麼多話,也沒這樣小心。
尤崢半眯著眼睛靠在躺椅里,擺弄著個仙人引路的象牙手把件,一時竟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不說,尤文橋也不敢打擾,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外一段青松不堪重負,被厚重的積雪壓倒,「嘭」一聲復又彈起,尤崢才像被驚醒了似的道:「來日若閣老對上秦放鶴,恐怕我無法置身其外,必要時刻,你可大義滅親。」
尤文橋驚得站了起來,「父親,何出此言吶!豈非叫兒子做那不孝……」
尤崢一個眼神止住他後面的話,稍顯疲憊道:「或許他是真的牛心左性,要一根筋走到底,或許只是故意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想推我當出頭鳥……無論哪一種,都不得不防啊。」
他要留個後手。
當初兩人私下結盟,胡靖確實曾表示過會助力他接任下屆首輔,並盡力扶持尤家族人,但這種事是胡靖自己能說了算的麼?
即便能說了算,終究沒落在紙面上,胡靖隨時可以不認帳。
尤其今天的談話,胡靖所表現出來的執拗也給尤崢提了個醒:
胡靖年事已高,為子孫後代計,自然要拼一把,可尤崢自己呢?也不年輕了!
到了這把年紀,誰先走還不一定呢!
秦放鶴確實敵人不多,並非他不記仇,而是沒辦法化敵為友的那些,一早就被他弄死了。
尤崢實在不想與這樣的人公然為敵,防不勝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