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達官顯貴之間互為姻親,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多著呢,兩邊有不曾沾親帶故,差輩份也就不算什麼了。
兩邊定了臘月二十七辦喜事,原本阿姚是想叫冉壹跟自己一起去接親的,可秦放鶴卻明顯藏著話沒說,一時間,兩個小伙子都有點拿不定主意。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四,各部各衙門都封印,官員們迎來年假。
阿姚卡著時候往虞家去,以准姑爺的身份問候。當然,新婚在即,是見不到新娘子的。
他剛走,冉壹就被叫到書房去了。
秦放鶴剛從宮裡回來,身上官袍未換,較家常打扮更添三分威嚴。
「為何想拜我為師呢?」他淺淺笑了下,似有玩笑之意,「因為本官的名聲嗎?」
笑是秦放鶴最常示人的表情,但這並不代表他的真實情緒,甚至很多時候他展現給外人看的情緒,也未必是他的真實心理。
到了官場上,情緒也能作為武器。
此刻的淺笑與首輔的官袍交織,逐漸演化為一種無形的壓迫,虛虛實實,再難分清。
冉壹也沒有天真到看對方笑,就以為對自己很滿意。
「晚生不敢否認為閣老名望吸引,但……」他停頓了下,似乎努力從無數措辭中挑選出一個最合適的,「民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您是晚生所見所聞諸位前輩之中,最踐行的。」
這是秦放鶴沒有想到的角度,意外,又不是那麼意外。
其實早在與金暉共事時,對方就不止一次譏諷過,說他假惺惺。
「其他幾位大人啊,不也是行仁政麼?」
秦放鶴這話,多少有點故意刁難。
倘或他忽然反悔,不想收徒,冉壹就等於把自己的退路都得罪光了。
「不一樣,」冉壹認真道,「不一樣的。」
英雄大賢總是扎堆出現,與秦閣老同時期的也不乏名士,譬如趙沛、隋青竹,皆有俠義仁名,但他們的仁為小仁。
再譬如孔姿清之流,光風霽月。但他的仁卻又太大了,大到近乎飄渺,猶如神明降世,看似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實則為天下計,隨時可以犧牲「民」。
「晚生沒有資格評判諸位前輩,」冉壹垂下頭去,「但您與他們,確實不同。」
仁慈又殘忍,寬宏又小氣……極其矛盾,又如此耀眼,讓人忍不住追逐。
來的路上,冉壹聽說了修路的建議,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為朝廷也好,官員也罷,上有鐵路、下有官道,其實根本不需要新路,只有百姓……
這是一種對冉壹而言相當陌生,更深層次的仁,也讓他看到了「仁」背後蘊藏的某種更深刻更尖銳的意味。
秦放鶴為他的敏銳感到驚訝,驚訝之餘,更多的還是歡喜。
「這可不是一條好走的路。」秦放鶴的聲音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