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沛是各個意義上的拿他沒法子,聞言無奈道:「閣老莫要拿我做耍……」
自交趾回歸後,他早已不是當年只憑一腔熱血立足的狀元郎了。
況且他的族人,也多有憑藉對蒙古戰事中立功晉升的,若此時阻攔,豈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又有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之嫌。
非君子所為。
「況且,」他緩緩吐了口氣,看著街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一種混雜著無奈和參透紅塵的釋然悠悠道,「這麼多年了,國內好戰尚武之風已成,上到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哪個不想開疆闢土,重現昔日盛唐繁華,開創亘古未有之盛世。慕白雖愚,卻無意與天下人為敵……」
有時候趙沛會想,我算是違背了當初達則兼濟天下的誓言,向現實屈服了嗎?
可其實我也沒有曾經的自己所想像的那麼了不起。莫說兼濟天下,如今的我,真的能夠獨善其身嗎?
若連守護自己、家人和本國百姓都做不到,又有什麼資格好高騖遠,去奢望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呢?
我終究也只是凡人罷了。
我愛世人,原是想讓天下人有飯吃,有衣穿,如今所觀所聞,似乎與我追求的並無不同。
既如此,又有何資格反對呢?
「慕白,我果然還是很喜歡你。」秦放鶴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說。
趙沛:「……」
短暫的沉默後,趙沛終於忍不住摸著胳膊抗議起來,「若果然如此,這樣令人作嘔的話便不要再說了。」
說罷,兩人俱都大笑起來。
如今的他們早已不是當初心直口快的少年郎,有些話、有些事不便言說,今日頗有幾分借玩笑表真情的意思。
自始至終,哪怕是二人分道揚鑣的那幾年中,秦放鶴都沒有真實的討厭過趙沛,趙沛也從未想過針對秦放鶴。
秦放鶴的激進也好,趙沛的博愛也罷,皆由各種的出身、經歷和三觀決定,本身並沒有高下、善惡之分。
歸根究底,他們都沒有錯,對立的也只是立場。
僅此而已。
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都變了,但又好像從來沒有變。
笑過之後,秦放鶴順勢邀請趙沛下館子,「陪我去見個人。」
不知為何,趙沛油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排斥,「那我還是……」
總覺得宴無好宴。
話音未落,秦放鶴便近乎未卜先知地拍板,「宰相肚裡好撐船,好歹也是閣老了,如何沒有容人之量?走走走!」
一聽這話,趙沛就對稍後的晚飯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