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屏笑道:「這個我可不管,總之今兒我便由我為小姐守夜了!」
遠黛笑著搖了搖頭,畢竟沒再說什麼。這一日奔波下來,遠黛其實也覺累了,說了一會子話後,便自盥洗上床休息。那邊文屏收拾了屋子,又打發了翠衣與杜若各自回去休息,自己便取了鋪蓋,正欲鋪開,那邊遠黛卻已開口道:「也不必如此麻煩,你便與我同睡吧!」
文屏聽了這話,卻是不由一驚,急急搖頭道:「這卻如何使得……」
她話還不曾說完,已被遠黛打斷:「有什麼使得不使得,我知你今兒覓了藉口賴在我屋裡,必是有話要同我說!既如此,卻又何必一個床上一個床下,說話也恁得不便!」
文屏想想也覺有理,雖仍有幾分侷促,畢竟也還是取了自己的枕頭與被褥,鋪在了遠黛身邊。遠黛雖口中喊著累,但其實並無多少睡意,只是抱了手爐靠在床頭,卻懶怠言語。
上床之後,文屏頗有些不自在的動了一下身子,看了遠黛一眼。
遠黛稍稍收斂思緒,看她一眼,道:「你可是想問我今兒在那竹林里究竟見到了誰?」
文屏輕輕點了一下頭,卻還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還有三太太……她……」
遠黛淡漠道:「其實在竹林與那人說話時,我並沒問他是誰!」文屏一怔,正覺不知該如何說下去時,遠黛卻又補充了一句:「但我卻知道他是誰?」
我知道他是誰!不需要其他原因,只因為那一雙眼。
那雙看似沉靜,其實卻枯寂如死水一般的眼。那樣的眼神,曾護著她從牙牙學語到黃髮垂髫;曾握著她的手,寫下她人生的第一個墨字;也曾悉心教授她琴棋書畫;更曾親手在她的及笄之禮上,為她插上那一枝代表成年的玉簪……
即便是在他的最後時候,他也不忘握住她的手,疼惜的看她,艱難的對她說:此生已了,惟餘四願,願爾此生無思、無慮、無憂、無懼……
一絲難言的辛澀之感陡然從心底泛起,下一刻,便連鼻子也有些酸酸澀澀的,很是難受。遠黛微微抬手,遮住了自己的雙眼,許久才徐徐道:「今兒這燭光倒仿佛有些刺眼……」
文屏早已覺出遠黛的失態,但她在遠黛身邊數年,自是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會兒聽了這話,忙應聲道:「小姐不說,我倒還不覺得,這一說,仿佛還真是!」
她說著,便自起了身,吹熄了桌上的紅燭。等她重新回到床上時,卻只聽到遠黛明明近在身旁,卻又仿佛遠在天邊的低低嗓音:「他是……睿親王……」
他們,其實真的很相似。相似到在她第一眼看到那雙眸子時,便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燭光已然熄滅,月色透過輕薄的紗窗淺淺的滲入房內,卻是隱隱綽綽、模模糊糊。
文屏顯然被遠黛說出的那三個字震得驚住了,也是好半晌沒有言語。屋內沉寂了許久許久,文屏才輕聲的道:「老太太為小姐挑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