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她說的極慢,仿佛是自牙縫裡頭迸了出來一般,言語之中,更滿是怨毒之意。
見她如此,凌昭不由一陣揪心。事實上,陡然瞧見了這一道菜,再見著那蓮座之上坐著的那個小小童子,他的心中,又何嘗不是一陣驚濤駭浪。微微嘆了口氣,他抬起手來,示意屋內眾人退下。侯眾人退下之後,他才緩聲的道:「事情已過去這麼些年了,你又何必····…」
一言未了,陸夫人卻已厲聲的打斷了他:「賤人如此放肆,侯爺非止無有重懲之意,卻還一心想著息事寧人,卻叫我母子情何以堪,又讓我日後有何顏面去指派這一府下人?」
陸夫人本是個玲瓏人物,見著那麵條時候,心中已然隱有所覺。再見著這幾道菜餚,無一不與那荷花有關,最後的那一道荷花栗子雞更是直搗她的舊瘡,怎由得她不心中恚怒。
凌昭為之一梗,下面的話便噎住,再說不出來。僵坐了片刻,他終是緩聲道:「那孩子離府多年,心中難免存些怨氣,何況她不日便要出嫁,嫁的又是……」
他不提這話,也還罷了,一提這話,卻不由得陸夫人不愈加氣怒交集。
本來周姨娘與遠黛是壓根兒不在她的眼下的,結果一趟綠萼嶺,平白的讓遠黛攀上了一門好親事,更讓周姨娘母女在府中的地位節節看漲,如今卻是連老太太都要讓著三分。
雖說這府里仍是無人敢輕視於她,但在陸夫人看來,這事本身便是一種對她的藐視。而這口氣,她也實在是忍了太久太久了。說到底,在她心中,對遠黛的厭惡,更有甚於周姨娘。
「不錯,她是要出嫁了,攀的還是一根高枝兒······」陸夫人語調尖利刻薄,言辭更是絲毫不留情面:「我還知道,那寧夫人在府內暫住時候,言辭之中多有暗示,對於侯爺的久無回應,那位王爺也難說是否心生芥蒂。照我看來,侯爺便索性休了我,將那賤人扶了正倒也罷了!」
陸夫人說著,終是忍不住心中委屈,兩行清淚已自滾落腮邊:「如此一來,我落了個眼不見心不煩,侯爺也可青雲直上,從此再無滯礙……」一言未了,淚水更止不住的直往下掉。
凌昭不意她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面上神氣一時陰晴難定,好半日,他才冷冷道:「夫人這話,也未免將我凌昭看的太低了!莫說是現下這般情景,便是來日,那人當真臨於絕頂,也斷然不敢威逼我凌府至這等境地!」言畢帶怒起身,也不言語,便自拂袖而去。
凌昭才剛去了不多一會的時間,便有人輕輕叩了叩房門,隨之傳來的卻是胡媽媽的聲音:「太太!」聲音不大,語調更是小心翼翼的。
深吸一口氣後,陸夫人從腰間抽出絹帕拭去面上淚痕,勉力壓下心中憤恨,這才冷淡開口:「進來!」只是她雖竭力克制,聲音仍免不了帶些哽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