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聽得一揚眉,卻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忽然注意到,這攤上,除卻河燈之外,卻還備了筆墨。微微一笑,遠黛將手中河燈遞到了百里肇的手中:「這種事兒,自該老爺先來!」
失笑的看她一眼,百里肇倒也並不推讓,接過了那盞河燈,稍稍沉思,便提起筆來,略蘸了些墨,便在那荷瓣之上勾畫起來。遠黛所以將這河燈遞了給百里肇,原就存了要看他寫些什麼的意思,這會兒自然也是目不轉睛的看著。
然而百里肇只是簡單數筆,便讓遠黛不期然的怔了一怔。只因百里肇所寫的並不是字,他是在畫。筆尖簡單一勾,便是一枝古拙的枝幹,只這一筆,遠黛便能看出,百里肇在畫之一道上頗下過一番功夫。勾好枝幹,略事塗抹,展現在這盞河燈之上的,便是一丫遒勁的梅枝,雖只寥寥數筆,然梅花那種孤傲凌寒的姿態卻已畢現無疑。
見此梅花,遠黛便不由的記起去年年下綠萼嶺上諸梅爭艷的奇景來。而她記得,蕭呈嫻仿佛曾對她提起過,董後生前酷愛梅花。這盞河燈,該是他為已薨逝的董後所放吧,她默默想著,一時竟自怔住了,全然沒有留意百里肇已將這盞河燈遞了過來。
「眉兒……」伸手輕輕一拍遠黛的手,百里肇緩聲的叫著。
遠黛這才猛醒,將燈已遞了來,忙伸手接過,又喚那攤主取了引火的線香來,燃著了那紅燭,而後親自捧了,下到河道邊上,半蹲了身子,將那盞河燈小心的放入水中。
水波搖曳,帶了那盞河燈晃晃悠悠的去了,與之同時漂流而下的,還有許許多多盞各式各樣的河燈。這些河燈大多漂的甚是平穩,然因太多的緣故,時不時的也有河燈與其他河燈相碰,爆起一溜火光,很快的化作了一團灰紙,只余半截蠟燭隨波漂浮。
一個聲音便也陡然的響了起來:「哎呀!我的燈!」聲音嬌脆甜糯,其中滿滿的都是痛惜。
忽然聽得這一聲,遠黛便自應聲的看了過去。那是一名十六七歲年紀,著藕荷潞綢衫子,梳著清秀倭墮髻的少女,雖因河燈被撞毀的緣故,少女小嘴微撅,臉上也滿是懊惱之色,卻仍顯得極之嬌俏,讓人一見便不由生出親近之心來。少女身邊,跟著一名與她年紀甚為相仿的丫鬟,此刻忙在一邊急急的安慰著她,但那少女仍是一臉沮喪,似乎全提不起精神來。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遠黛收回視線,最後一次的看了一眼那盞屬於百里肇的河燈。這盞河燈的運氣顯然是不錯的,它平平穩穩的漂在河上,緩緩的消失在遠黛的視野之中。
徐徐站起身來,遠黛再一次的看了一眼那盞河燈,這才回到百里肇身邊。這片刻的當兒,百里肇身邊,早又放了兩盞河燈,遠黛眼尖,一眼便見那兩盞燈上,一盞只繪了一枝長簫,另一盞上,卻是一面迎風飄展的旗,那旗半卷半舒,恰恰遮住了旗上代表將領身份的旗徽。
微怔的看一眼百里肇,遠黛默不作聲的上前,先自燃著了那盞繪有長簫的河燈,將之放入了河中。這盞燈,在她想來,該是百里肇為初雨而放的。至於那盞繪有戰旗的河燈,當是百里肇為所有戰死在北疆戰場上的大周將士所放。
等她放過這三盞燈再回來時,百里肇卻已一抬手,將那支小毫遞了過來:「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