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中的遠黛,下意識的便叫了一聲:「四哥……」這一聲叫出之後,她其實便已猛省過來,睡意也因之全消。但她知道,那個時候,無論怎樣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她也只得索性繼續裝睡。有些事情,既已發生了,她也無力再去更改什麼,只能由得它去。
沅真靜靜聽著,心緒早已隨著遠黛淡淡的語聲飛的遠了。南越的那段時日,無論是對遠黛,還是對她們,都是一生中無法磨滅的過往,可以不去想,然一旦想起,卻不由悵然若失。
屋內寂靜了片刻,遠黛才又淡淡道:「昨兒,我不小心在王爺面前叫了一聲四哥!」她知道沅真是為何而來,而她所能給她的,也只有這個答案。
沅真默默,半晌才苦笑道:「王爺……似乎很在意這些!」她所能說的,也只有這句話。
唇角微微一揚,勾勒出的笑容卻帶了幾分苦意,遠黛淡靜的道:「這種事情,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在意!即使他對我本來沒有什麼,怕是也免不了心中不快!」成親這麼久,百里肇對她究竟如何,她心中當然明鏡也似。她相信他是真心,而她也無法不為所動。
只是她的心中,畢竟還有幾分放不下,還有幾分戒慎。她放不下的並不是從前,她與石傳鈺之間,固然有幾分舊情,有幾分失落的少女情懷,但這些,都還遠遠不到刻骨銘心、矢志不渝的地步。尤其是在大哥石傳珉身死、父王石廣逸心灰求死等事之後。她放不下的是她自己,她的理智與冷靜,讓她總是不由的想著將來,也沒法子不管不顧的完全投入。
讓她戒慎的,則是他的身份,他如今貴為親王,若無意外,日後當能登基為帝。這樣的身份,總讓她不由的想起皇伯父景軒帝與父王石廣逸之間的事。她會不由自主的想,將來有一日,他終究是會有三宮六院的,而她也總會老去,她不可能永遠保持如今的容貌。
有一日,她會容華老去,而那時,卻正是他威權最盛的日子。
她並不害怕與人玩弄心機,也自信有足夠的能力能夠拿捏得住宮中的那些女人們。但她卻會不由的想,以自己的後半生,與她們去爭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真的值得嗎?
為了一個早已厭倦了自己的男人,與那些年少美貌的鶯鶯燕燕在那個壓抑的後宮之中爭來奪去、以此來消磨自己的下半生,她覺得不值,極其不值。那樣的日子,她更不想過。
因為這份放不下,這份戒慎,她小心的,一點一點的稱量著百里肇,再小心的、一點一點的稱量著自己,不願少給,也不想多給。然而,這世上有些東西,本就是稱量不得的。
她愈是小心,便愈是害怕,也愈來愈發現,原來自己真是小家子氣的很。
長長的嘆了口氣,遠黛靜靜道:「你與岳堯的事,儘早辦了吧!」
不意她忽然說起這個,沅真明顯的怔了一下,詫異道:「小姐怎會忽然說起這個來了?」
疲憊的微微闔眼,遠黛淡淡道:「也許……我會回去南越……」就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她原本想要的,只是一場交易,而如今,這場交易已不再那麼的單純。
甚至可以說,她已沒有足夠的籌碼去與他交易了。既如此,那就讓它早些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