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初時說的斷斷續續,及至後來,卻逐漸通順流暢起來,其情懇切,顯然絕非虛假。
雖然一直不以為廣逸王之墳真會落到自己口中所說的這種程度,但聽了邱恆這話,遠黛卻仍不由的心中一松,面上笑意也為之明燦了許多:「話雖如此,但我身為父王之女,這一趟卻仍是該回去的!」口中說著,遠黛卻已站起身來,重又叮囑了一句:「邱大人何時定下歸期,定要使人來此通知於我!我欲與大人同行,沿途也好有個照應!」
聽她舊話重提,邱恆也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僵硬的笑了笑後,他垂頭道:「是!」
遠黛點一點頭,該說的既都已說了,她便也不再多留,盈盈起身,朝著百里肇一禮,告退之後,逕自離去。邱恆見她要去,少不得站起身來,默默目送遠黛離去。當那條纖弱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時,他卻忽然只覺百感交集,怔愣而立,半晌無語。
心神百轉,倏忽之間,他卻仿若置身於一片喧譁之地。周遭小販賣力的吆喝之聲,他獨自的坐在一條凳腿有些不穩的松木長凳上,面前,是一張小小的破書案。書案邊上,則掛著長幅——代人寫信。那一年,是他人生中最悲慘的一年,卻也是充滿轉機的一年。
而這一切,都因為那個小小的、著大紅猩猩氈斗篷的嬌俏少女。
邱恆知道,他這一生,也許永不會忘記那樣的一個畫面,腌臢喧譁的街道之上,一個著紅衣的小小少女微偏螓首,注目看著他掛在長幅邊上的一幅美人圖。
艷麗奪目的紅色斗篷邊上,鑲滾著絨絨的白狐毛皮,襯得那一張小臉如瓊樹堆雪、玉梨凝香一般,燦燦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令她看去,竟仿佛是虛空幻化而出,全不類真人。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風拂琴箏,又如珠落玉盤:「這幅美人圖可是你畫的?」
微怔了一下,他才點了點頭:「是!」她所指的那幅美人圖卻是他數日前親手所繪,畫上籬笆橫倒、柴門陋牗,院內梨花經風,花瓣紛飛飄然,似有春歸之意。然而在這樣一個春將盡、戶寒門的環境之中,卻偏偏有一女子立於屋內,正自挑簾向外而覷。
簾是珠簾、人是美人,然而眉目之間,卻自鬱郁。院外風落梨花,屋內女子身上所著的半舊錦衣則是衣袂輕颺,風韻天成。柴屋陋牗、美人珠簾,這畫便也因之透出一種淒清之情。
畫的一側,則題了一首古詩。卻是唐時李白的《怨情》: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這畫,這詩,都是邱恆親手所作,以此感懷己身,更不無懷才不遇之心。然而此畫掛在此處已有好些日子,卻是直到今日才遇了人問起這畫。
偏偏,這人還只是一個十餘歲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