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也沒想到, 時至今日,還能見到這東西,怔然之下,那一剎那,心中亦是悵然。
其實他從小到大,都是個極為心軟而且不記仇的孩子,很多別人對他的傷害,他都會輕易原諒。
甚至如果此時,蘭奕歡真的是那個十八歲的、忍受過多年冷待的少年,在得知這是一樁誤會之後,很有可能都會慢慢試著與齊貴妃和解。
但經歷過一次死亡之後,蘭奕歡自己知道,和解或原諒,永遠不可能了。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種在孤獨與失望中死去的感覺,他感受著自己的四肢變得無力,呼吸逐漸困難,眼前再也看不見東西,生命終究流逝而去,而那種冷,像是滲進了骨子裡的冰雪,永遠不會再融化。
看到齊貴妃,他就會覺得冷。
所以不是他願不願意去原諒的問題,而是他從生理到心理上,根本做不到。
他做不到惡言惡語地謾罵一個已經被親人欺騙和利用的一無所有的女人,可是,他也無法母慈子孝,團圓美滿。
手一松,上好的衣料柔滑如水,是他從小最愛穿的雲絲緞,一下子便從指間滑了下去,重新堆疊到了箱子裡。
蘭奕歡望著那箱子發了會怔,旁邊的下人們只是不敢說話。
許久之後,「啪」地一聲響,是蘭奕歡把蓋子扣上了。
「過幾天這陣風波過去了,就還給臨華宮吧。」
他輕聲吩咐了一句,說罷回頭,只見天氣晴好,雲影徊天,赤色宮牆彎彎繞繞地橫垣在周圍,四面里的長風穿花拂葉,簌簌有聲,更顯庭院寂靜。
正可謂:「一行白雁遙天暮,幾點黃花滿地秋。人間所事堪惆悵,莫向橫塘問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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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直那邊依著蘭奕歡的話,把信送了過去,很快,獻王就有了回信,約蘭奕歡在外面的一處酒館中會面。
對於這位皇叔,蘭奕歡上輩子打的交道其實不是很多,收到邀請之後,他本想獨自過去,看看獻王到底打算做什麼,蘭奕臻卻放心不下,非要跟他一起去。
雖然兩人之間已經有了情人的關係,但在這種時刻,蘭奕歡還是不免像孩子煩每個這管那管的大人一樣跟蘭奕臻鬧騰抗議。
「你跟著幹什麼?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要是跟我去了,咱們這一陣不就白演了,獻王什麼都不可能跟我再說。」
蘭奕歡揪著蘭奕臻肩膀上的衣服晃了晃,說道:「二哥,不用你去,聽了沒!!!」
蘭奕臻瞧著他在這跳腳,不禁失笑,反手摟住了蘭奕歡,說道:「好啦,別晃了,都要被你晃暈了。我也沒說就這樣去啊。」
「什麼意思?」
蘭奕歡猜到了:「你要易容?」
「我怕他擺鴻門宴,實在有點不放心。萬一他知道了咱們的關係,是想綁了你來威脅我,豈不是太危險了?」
蘭奕臻知道怎麼讓蘭奕歡心動,捏了捏他的鼻尖,笑著說:「哥哥去給你當侍衛,好不好?你讓我站著我不敢坐著,你讓我端茶我不敢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