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奕歡很少穿戴的這樣華麗而鄭重,此時此刻,他的神色亦是肅穆的,雙眼沉靜地望著前方,那股平日被溫和與笑容所遮蓋的權勢氣息便如出鞘利劍,從骨子裡滲透出來,威嚴尊貴如神祗。
殿中百餘人不聞人聲,只聽衣袂簌簌,紛紛避席而起,又恭恭敬敬地行下禮去。
蘭奕歡目不斜視,從公卿們中間穿過,走到正平帝的跟前行禮,一屈身,一折腰,動作完美的無可挑剔。
「兒臣,拜見父皇。」
正平帝示意他起身就座。
今日,太子沒有出席宴會,三皇子和五皇子不在宮中,不知道宮中那些老謀深算的禮官是不是察覺到了某種趨向,將蘭奕歡的位置安排在了正平帝之下的首位。
蘭奕歡轉身看到的時候,動作微微一頓,隨即不動聲色地側眸一掃,其他人紛紛移開目光,視而不見,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安排一般。
蘭奕歡深吸口氣,入席而坐。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宴席終於正式開始,人們雖然各懷心思,卻也不敢冷場,滿座觥籌交錯,清歌笑語之聲相互嘈雜。
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一定會發生點什麼,面上的笑容不達眼底,珍饈佳肴也吃不出味道,不安地等待著。
酒至半酣,忽有一名臣子站起身來,對著皇上行禮說道:「陛下,今日盛宴如此豐美,全虧得陛下英明果決,七殿下勇武善戰,各位同僚機智應變,方化解了太子之禍。既如此,何不請太子上殿,論其厥失,以儆效尤呢?」
來了!
他此言一出,周圍的歌舞歡笑之聲一下子就小了,人人屏息凝神,只看正平帝的反應如何。
蘭奕歡微微抬眼,看見說話的人是雒陽伯馬英。
這樣的場合下說這種掃興的話,定然是受到了他人授意,沒想到,他也投靠獻王那一邊了。
蘭奕歡掃了獻王一眼,卻見他沒有半點得意之色,掏出手帕,默默擦了把汗。
此時,正平帝已經開口說了個「准」字。
一曲未畢,絲竹管弦之聲已戛然而止,翩翩起舞的舞伎也躬身退下。
那層被歡宴氣氛遮掩住的沉重底色,終於漸漸地浮現出來。
殿門緩緩打開,滿殿搖曳的燭光中,一道高挑的身影慢慢登上金階,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之中,每走一步,更有鐵索拖拽之聲。
正是掌權多年的太子蘭奕臻。
以往,他曾無數次成為這宴會,這宮殿的主人,身穿華服,高高在上,一笑一怒定人生死,而此刻,他的身上卻只餘一襲單薄囚衣,孑然獨立。
但饒是如此,蘭奕臻的神色中卻沒有顯出半分落魄,那雙丹鳳眼依然冷冽,在周圍的座上一掃,鐵索響動,他徑直朝前走去。
滿座諸人,在聽說了蘭奕臻的事情之後,或失落,或痛心,或竊喜,或鄙夷,都想像著這樣一招落魄一無所有,換了自己只怕都要瘋了,也不知道太子如今是個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