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2)

“咱们明日就不出门了吧。”

宝茹坐在茶摊上揉了揉膝盖,这几日湖州各处商铺都歇业了,只这庙会上还热闹,只是各样消遣都比平常昂贵,宝茹也没见什么稀罕玩意儿,那股自新鲜劲过去也就兴趣缺缺了。

郑卓正提着大坐壶往大茶碗里添茶,这种茶摊没什么好茶,宝茹和郑卓索性要了最便宜的本地土茶,只不过解个渴,能坐下歇歇脚罢了。他听了宝茹的话也没放下茶碗,他本就是为了陪宝茹玩来着,自然不会反对,只点了点头。

“行了,今日实在是疲累了,就先家去吧!”

宝茹站起身来,又整了整裙子,才动了动脚就只见脚下有个杯口大小的荷包。

“这是谁的?”宝茹借着街上的灯火眯了眯眼睛细看,觉得有些眼熟,再想着刚才是遇着金瑛和她家人出来了,倒是说了几句话。

“小吉祥你帮我看一看这是不是金瑛的针脚!”

宝茹本就不是此间女孩子,就是心里年长一些,学针线的时候用心一些罢了,但手艺其实平平,就和看不出银子真假成色,叫她看针脚就知道是谁的倒是太艰难了。

小吉祥拿着荷包看了一会儿道:“瑛姐儿的针线最是不过不失的,不容易看出与别个不同,况我看过几回她的针线,看不出呢!叫我说姐儿还是解了荷包看看里头再说吧!”

宝茹虽然犹豫,毕竟这极有可能是金瑛的荷包,若是里头放了什么私密物件,自己可怎么还她啊。但没得法子,这样干看着也找不着失主,只能抽了系带。

这荷包轻的很,里头果然没放什么,只一张叠了又叠折成铜钱大小的纸。宝茹又犹豫了一下,最后才小心地展开。

这纸张是宝茹没见过的样子,长五寸,阔三寸,又厚又韧倒是像桑皮纸的手感。纸张上头没写名字之类的,只顶上是‘丰裕’两个大字,又边上印着‘富国裕民,童叟无欺’,其余的就是一些数字宝茹认得出来,上头写了个日头,应该是两个月以前的了,还有一串数字,第一个是个‘贰’字,后头几个又紧又草,宝茹却不认得了。

中间还有些字,说是字却还差着一些,只像是一些偏旁部首,缺斤短两的只能猜度着看,宝茹看了会儿到底没看出什么意思。

“这上头也没个名字,还是不知是不是她的,”皱了皱眉头,宝茹又重新把纸张展开道:“就连这是个什么都不晓得,哪里找去!”

“给我看一看。”

郑卓看了一眼倒是知道是什么了,只是还要仔细看一看。宝茹把东西给他,就用看稀奇的眼神看着。

“这是一张当票。”郑卓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指着顶上‘丰裕’两个字与宝茹看:“这是当铺的字号,仿佛记得是大三街的。”

宝茹虽然比郑卓多在湖州呆了几年,但却不像他常常出门跑腿,这些商家实在不如他记得熟,不过他一提宝茹也想起来是哪一家了。

“好大的进益!这才多久,一下就认得这许多字了!”

‘丰裕’只是两个字,但郑卓既认得这两个字必然是已识得许多字了。宝茹先赞叹了一句,后头又十分好奇。

“这就是当票?我竟从没见过!”

宝茹以前只在小说电视里知道当铺,当然街面上还是有当铺的,但宝茹从没进去过,只听说和古代当铺早不一样了。当票是当铺开出来的,宝茹曾以为不过就是一张和收据差不离的,今日一见才知道其中应该是有门道的 。

“小姐竟不知道当票是什么。”

郑卓不诧异宝茹不晓得当票,倒是小吉祥十分很稀罕,在她眼里宝茹是个什么都知道的。

“多新鲜啊,”宝茹拿手指头指了指小吉祥自己道:“咱家不开当铺,也从来不进当铺的,我哪里晓得人家的当票是个什么样子?不要说我,就是你来看,你又认得这票子?”

小吉祥自然是不认得的,她六七岁的时候就被家里卖给了牙婆,后头就进了宝茹家,哪里进过当铺。

“那这又是什么?”宝茹实在好奇,中间那些猜不出意思的‘字’,拿着当票的问郑卓。

“这是当铺的写法,都是只写半边字儿,好多是我不认得的字,我也就不能猜了,这个常见的我才能说,‘帛夭’就是‘棉袄’。”

郑卓现下识字还不多,不要说半个字了,就是整个字他也很多不认得,能认出‘棉袄’实在是当铺生意他看到‘帛夭’太多了,就是不学字,他也认得。

‘穷不离卦摊,富不离药罐,不穷不富,不离当铺’,他大伯家早年间差不多就是个‘不穷不富’,一年四季都要照顾当铺生意。棉衣脱下来,当棉衣赎夹衣,夹衣脱下来,赎夹衣当单衣。

“棉袄也能当?只是这大冬天的怎么把棉袄当了。”

只消郑卓提一提宝茹自就知道如何认这当票,除了那行又紧又草的数字,其余的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想来定是这棉袄当得的银钱了,只怕也是故意写成这个样子的,就如同好多行当有自己的贯口行话是一个道理么。

宝茹意外的是衣服也能当,电视小说里当东西,不是金银就是玉帛,衣服竟没见过当的。而且大冬天的,不正是穿棉袄的时候,怎的当了。

“姐儿今日怎么不机灵了,这几年冬日越发冷了,太太给咱们下人做冬衣也多加了一层絮呢!如今正流行关外来的皮子,稍稍殷实的人家都置了这个呢,棉袄自然就压箱底啦。我虽不认得当票但是却听人家说过几句顺口溜呢,‘皮顶棉,倒找钱;棉顶夹,找小钱;夹顶单,倒拐湾;单顶棉,须加钱;棉顶皮,干着急’。”

宝茹拍了拍额头,自己也觉得分外好笑,这都没想到。

“这当票也不写名字的,也不知道是谁的,人家只怕着急呢!可怎么还回去?”

宝茹心里已知道这些当衣服的到了要穿的时节必是要把身上的脱下来,又去赎正当季的,这当的当金都是比不上东西的实价的。失主必然在急着找呢——这没得当票了将来如何去赎?

“不用着急,”郑卓见宝茹连当票都不认得,也不奇怪她看不出其他东西了,对她解释道:“这是一张死当,不打算赎的。”

当东西也是分活当和死当,活当自然是打算赎回去的,只是若是约定日子内没赎回去,就称作‘死号’,就不能赎了。死当就十分简单了,就是卖绝了给当铺,钱货两清,这样时候当票就是个收据确实没什么用的。

晓得这是个没什么价值的荷包,里头唯一的东西也没什么用后宝茹放心了。哪怕这是自己朋友金瑛的也没什么好想的,毕竟这样的东西就是丢失了也没什么。

却没想到回去后小吉祥特意与她私下说话:“这确实是瑛姐儿的,只是当着卓哥儿我也不好说。”

宝茹是诧异的,她开头是想过这荷包是金瑛的,但晓得里头有一张当棉袄的当票后宝茹其实就不这样想了。毕竟金瑛嫂子再不待见她,她总还有个疼她的哥哥,总不可能当衣服过日子吧。

“你看真了?不是说金瑛针脚不好认么?”

“不是针脚,”小吉祥把荷包翻过来与宝茹看,荷包里头的边缘上绣了一个小小的‘瑛’字。

“我摸到里头觉得这一处是不平的,翻开来看了一眼。”

相比针脚,这更是铁证,这确实是金瑛的了。只是宝茹实在不能想,金瑛怎样也是个被伺候的小姐,怎么要去当铺换钱。宝茹知道她定是还有别的棉衣或是皮袍,不至于没衣服过冬,只是见微知著,她这样凑钱,只怕是太艰难了!

“姐儿平日与同学玩耍是不知道的,咱们平常小丫头却常说这些呢!那常跟着瑛姐儿的兰儿常与咱们说瑛姐儿实在可惜,那样的人物气度但凡家里有底气些将来可有前程呢,只可惜了。还隐约说过她家里这半年越不平静了,她哥哥嫂子没得黑天白日地生气,她嫂子整日打小子骂丫鬟,哥哥则是成天能不着家就不着家,瑛姐儿早就没人来管了。”

宝茹心里不是滋味儿,她与金瑛也不能说多好,但是知道她的处境也不能无动于衷。

“所以说入赘招赘什么的最是不好过,两头也讨不着好儿呢!论大道理夫为妻纲,家里自然听男子汉的,可是招赘却是男子汉嫁了女子家,若是性子软的便罢了,像瑛姐儿哥哥这样秉性刚强的却放不下身段了,至于她嫂子既是招赘又怎肯软言软语?两块爆炭怎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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