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让掏出手机递给身后大喘气的小武,报给他一串号码, 让他帮自己拨号。小武见他一门心思盯着玻璃窗里正在说话的两人,没办法,只得照做。等接通后,小武把手机放在了罗让耳边。
电话那头是新城“大佬”, 乔四爷的声音。自从老对头落马,乔四爷是春风得意,接到罗让电话,心情更加愉悦了。
“道上”已经传遍,说罗二如何隐忍如何谋划如何直捣黄龙,为了自己的结义大哥,不但一举干翻“义父”,还直接掀了人老巢。要不是传闻罗二做了公安的线人,多的是“黑道大佬”想把他收入麾下。
乔四爷以为罗让要向自己投诚,笑呵呵道:“老二,想通啦?”
“我想问您,知道刘忠义是怎么死的吗?”罗让不答反问,绷直的声音让旁边拿手机的小武感到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乔四爷一窒,片刻的沉默后,干巴巴地说:“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要搞我,不要怪我下黑手。”
罗让道:“您有个小辈,叫梁志开,我跟他有恩怨。”
乔四爷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又变得笑呵呵的:“你说志开啊?你们小孩子争风吃醋的事儿,我不管。”话里的意思是,梁志开为这事找过他,他没帮忙,保持中立,算对得起罗让了。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罗让笑了笑,“万一有点争执,他断个胳膊缺个腿的,您也别急啊。”
乔四爷道:“他虽然是我小辈,父亲在新城混得很不错的。”
罗让无所谓道:“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公平竞争也就算了,背后搞小动作威胁我的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乔四爷意有所指道:“你现在也不是光脚了吧?我听说你开了家店,生意还不错?”
罗让笑道:“您知道我这人,惹急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社会上流氓分两种。一是已经混出了头,人模狗样西装革履,外人见了恭恭敬敬喊一声先生或是某总。还有一种则是吊儿郎当没皮没脸,只要对自己有利,脸面可以丢,下限全没有。这种小流氓不一定能让你伤筋动骨,可有本事给你制造伤口,让你痛、让你烦。
所以大流氓可以瞧不起小流氓,但不能不把小流氓的威胁当玩笑。因为衣冠禽兽一旦披上了外面一层衣冠,就是想要正儿八经做人的。而小流氓呢?做人做狗都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就挺满意。大流氓想得多,肯定要吃点小亏,小流氓求得少,靠着这份没脸没皮也能占点便宜。
乔四爷在思索片刻后,决定吃下这个哑巴亏,告诉罗让,他会给梁志开的父亲打个电话。他与梁父毕竟是多年的利益合作伙伴。
乔四爷是这么劝自己的。万一梁志开在他的地盘上残了废了,他跟梁家这段交情肯定要断。到时候,就算把罗让抓来解恨,又能怎样呢?
罗让一早料定是这个结果。乔四爷自诩风雅,不屑与刘忠义之流为伍,打打杀杀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这几年家业大了,更加爱惜羽毛,要不然也不会在除刘忠义的时候,找上罗让。他手底下那么多人,还找不出几个有本事的吗?还有小道消息说,四爷要挣一个儒商的雅号。不管这位“大佬”想不想挣这个雅号,罗让只知道,他虽然又被人在心里骂了一句“小王八蛋”,可事儿,已经办成了一半。
对面挂了电话,罗让接过小武拿着的手机,丢下一句“该干啥干啥”,就迈着大步,正大光明地走向了咖啡店。
小武生怕明天就能看见他罗哥上头条,压根不敢走,就蹲拐角观察着。他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很快吸引了一个抓扒手的便衣警察的注意。
罗让推门进店,头顶的风铃叮当作响。环视一周,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余希声身上,而后“惊喜”地叫了一声:“余老师!”
对走过来的服务员说了一声,没等招呼,罗让就走了过去,自自然然地紧挨着余希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随意”一伸,就搭在了他背后的沙发边沿,看起来就像把他圈在怀里一样。
正说到自己第三处房产的梁志开:“……”
对转头看自己的余希声露出一口大白牙,罗让人畜无害地微笑道:“好巧啊余老师。”
不知为何,余希声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梁志开阴沉地看着罗让,讥笑道:“狗鼻子还挺灵。”
罗让转头瞥他一眼,懒洋洋道:“梁少爷,你屡次三番骚扰我们余老师,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放过你了,你是不是该有点数啊?”
梁志开被他轻蔑的神情气得头脑充血,大怒道:“我跟余希声说话,关你什么事?”
罗让一乐:“你这记性?让我来提醒你一下,我是余希声的正牌男朋友,他的事,我有权过问。”
梁志开倏地站起来,指着罗让的鼻子大骂道:“去你妈的男朋友!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今晚就去海里喂鱼?妈的!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
罗让冷笑一声,也站起来,比他高大,比他强壮,压低的声音比他更有威慑力。
“我就是开了,”他推开梁志开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挑衅一笑,“你又能怎样?”
梁志开气得浑身哆嗦:“你别以为跟乔四爷有点关系,就能在我面前拿乔。我现在就给四爷打电话,看他怎么说!”
罗让摊手,无所谓道:“你打啊。”
梁志开被他一激,当即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给乔四爷打电话。但他号码还没拨完,自己手机先震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愣了一下,咬咬牙,把电话挂了。但刚挂没两秒,手机又震了起来。这次,他实在不敢再挂了。
接起电话,梁志开烦躁道:“爸,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说话人的情绪很激烈。
“你现在在哪?”
“我……”
“立刻回来!要是今晚我还没在家看到你,以后你就不用回来了!”
“可……”
梁志开一共说了俩字,这通电话就已经结束了。他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惊慌失措地回想这段时间有没有做错事。
罗让嗤笑:“还不走?”
梁志开狐疑地看向罗让,后者不用他问,直接告诉他说:“你猜的没错,是我捣的鬼。我跟你爸说,你要再不管管你儿子,我就要来管啦。你爸说千万别,这不,赶紧管教你来了。”
“信口开河!”
罗让眼中露出食肉动物大开杀戮时会有的凶光,面上所有笑意都消失不见,冷冰冰地说:“你最好听你爸的话,立刻离开这里。”
梁志开打了个哆嗦,在开着空调温暖如春的咖啡店里,却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寒冷。他想说话,声音却挤在喉咙口出不来。他想到父亲斥责他时的急切,突然心一沉,而后深吸一口气,在自己忍不住佝偻起来之前,抛下一句狠话,就脚步匆匆地转身走了。
罗让耸了耸肩,在梁志开背影消失不见后,坐回原位,刚想把手重新搭到沙发靠背上,就看到余老师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罗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