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見到熟人,山鬼高興地抱住她,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興奮道,「原來你會超度啊!早知道直接把你請上來了。哼,那個臭禿頭要殺我,出家人還殺生,壞死了。」
山鬼一如她初次遇到她那般單純,嬌聲嬌氣地控訴僧人動手的時候有多嚇人,窩在她懷裡,依舊像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若非知道那高僧死無全屍,她還真信了山鬼的鬼話。
她感覺山鬼沒有殺她的意思,漸漸放鬆下來,打聽她要超度僧人的目的。
山鬼有些不好意思,卻相當認真地回答道:「我想讓死在這裡的女人們轉世投胎。我死得那麼慘,她們死的時候肯定也有極大的怨氣。不是都說惡鬼不得超生嗎?可她們什麼也沒做錯,我不想讓她們的魂困在這座山里。我不喜歡這裡,她們肯定也不喜歡。我想送她們走,離開懷夢山。」
山鬼的回答像是驚雷一般從她天靈蓋劈下直通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她這個渾渾噩噩過了幾十年的糊塗人,在那時猛地驚醒了。
「對了婆婆,你這麼大歲數是不是知道死在村子裡的女人的名字?」
「你想做什麼?」
「我想給她們立碑,用殺死她們的壞人的血肉祭她們的魂。她們沒法報的仇,就由我來還回去。我現在是妖怪,已經不怕那些壞人了,」山鬼說完,捧起她的手期待地看著她,「婆婆可以幫我嗎?」
身為人,她不應該去幫一隻妖;但她是被懷夢山禁錮的女子,山鬼也是。女子幫女子,哪裡有錯?
於是她答應了,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她繼承了那名慘死僧人的經書,和山鬼在山頂上尋了處風水寶地,督促精怪立起石碑,刻上快在她腦海中風化的一個個名字。
有些名字她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村里人是怎麼稱呼那名女子的。可山鬼寧願立無字碑,也不讓精怪往上刻那些代稱。
「她們有自己的名字,不稀罕那些壞人起的。」山鬼如此堅持道。
她好奇地問山鬼的本名,小姑娘一下子落寞了,像朵被大雨打蔫的小花耷拉下來,難過道:「我、我不記得了。我變成山鬼以後就忘了名字,只記得小名叫歲歲。」
碑立好了,經誦過了,紙燒完了,度超完了,她卻沒有像開始約好的那樣回到村子。
她捨不得山鬼,捨不得讓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地呆在寒冷的山頂,守著仇恨熬日子。那麼苦,怎麼熬啊?她還是個不到十四歲的孩子。
再說,她早就受夠了白雲村的一切。誰稀罕回那個人間煉獄?
山鬼殺人,她就幫著超度,想儘可能減少山鬼的罪惡。可山鬼殺的人越來越多,她怕她遭報應,勸了又勸。
然而山鬼卻說,她不相信報應,如果有的話,那些害人的村民為什麼還活的好好的?再說她殺的是窮凶極惡之人,是在替天行道,為什麼會遭報應?
山鬼一再向她許諾,她只殺作惡多端的人。但她怎麼可能不牽扯到無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