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死前,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母親說她是在陰雨連綿過後的第一個晴天出生的,所以叫她初陽。
她出生的時候是極好的天氣,死的這天也是極好的天氣。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白,太陽明亮到讓人睜不開眼。
家裡人常說,她是家裡的小太陽。現在,她要落下了,落在家裡人找不到的荒山上,再也升不起來了。
那一聲震耳欲聾,用盡了山鬼所有的力氣。她目眥欲裂,張著嘴,上半身拱起,直視著太陽,淚水自眼角流下,忽然就一動不動了。
山鬼咽氣的同時,精怪暴動,齊刷刷下山闖進了村子,它們踢開門,翻過院牆,找到被山鬼打下標記的一個個男人們。
惡人的血染紅了村道,那上面曾經留下過許許多多個逃跑的女子的腳印。
迅速殘暴的屠殺結束,精怪憑空消失,瑟瑟發抖的女人們從藏身之處走到外面,抬頭看天。
好紅的一輪日頭。
像血。
像從死去的男人們身上流出的血,像從死去的女人們身上流出的血,還像從山鬼體內流出的血。
眨眼間,所有的恩怨隨風散去。
山鬼的怨彌散在懷夢山里,留下一具瘦瘦小小的人類女孩的屍體。
洛雪煙心中掀起無盡悲涼。
那孩子活著的時候,到底還是沒能走出懷夢山。
徘徊在在懷夢山的怨靈不計其數,現在又多了一個,但是以後不會再有了。
她抬頭仰望天上的太陽,視線被淚水浸得有些模糊,可依舊能看清太陽的輪廓。昨日還是陰沉沉的天,被日頭照得鋥亮。
天亮了,是噩夢,總要醒來。夢醒了,破夢的人卻永遠沉睡。
願汝魂歸家。
她在心裡默默獻上鮫人一族超度亡靈的悼詞。
今安在的目光從在場人的臉上遊走了一圈。
眼淚?在哭,是很難過。他按照以往的觀察得出結論,摸了摸眼下,皮膚乾燥。他又眨了眨眼,一滴淚也沒有。
難過,到底是什麼感覺?今安在撫上心口。
他曾經遇到過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和他交談甚歡。
他問老人難過是什麼感覺。
老人說你會感覺心不舒服,就像蹲久了把腿蹲麻的那種感覺,說不上來哪裡不對,但哪裡都不得勁,甚至會難受到流眼淚。
他說自己沒流過眼淚。
老人哈哈大笑,說他這個年紀的沒心沒肺很正常,而且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不流眼淚有什麼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