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气像是还梗在胸口里。
烈风的心咕咚一声沉了下去,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别憋着了,说吧,她怎么了?”
☆、人间四月天(一)
“她怀孕了。”穆瑾的语气冷得刺人。
烈风睁大眼睛转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你说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不清楚吗?秦烈风你这个混蛋,你不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吗?你让她怀孕是打算要她的命吗?!”她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直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好像拿出来就会忍不住动手揍人。
穆瑾劈头盖脸一顿骂,看着烈风的错愕又有些不忍,别过脸去,“胎儿刚刚有心跳,是她去鲥市看你的那次吧。”
烈风抬手开门准备下车,被穆瑾一把拽了回来,“开到侧门去,我带你走另外一条路。你就这样出去?!我们医院还想照常开门接诊呢!”
烈风戴着口罩跟在穆瑾身后,挑了一条人迹稀少的通道搭电梯上去。
“你打算怎么办?”狭小的电梯缓慢上升,气氛局促而压抑。
“我不会让她冒险的,我不要这个孩子。”烈风难掩一脸沉重。别家准爸爸听到这种消息应该很开心吧,他却像是听到了催命符咒。
穆瑾呼出一口气,“还好发现得早,应该药物就可以解决,你妈妈和姐姐都是内行。我现在担心的是素素,她知道自己怀了你的孩子,就一句话都不肯说,我知道她一直都很介意自己不能给你生小孩,我怕她……”
“她会听我的话。”
“你要好好跟她说,她这样的身体状况,单是刚刚怀孕就这么脆弱了,肯定很难坚持整个孕期的。就算能坚持,风险太大了,她的那些旧伤,万一……”穆瑾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反正我不赞成冒险,如果将来她瘫痪了或者死掉了,我没有办法承受。”
电梯门打开,两人疾步走出去。
冉云素暂时被安排在一间留观病房,穆瑾示意烈风一个人进去,“好好说,别刺激她。我去拿药。”
*
烈风开门走进去,冉云素从沙发上站起身,他俩默契地紧紧拥抱了对方。
“素素,我只要你,听话,我妈妈和姐姐都可以帮我们解决问题。如果你不喜欢她们插手我们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去私立医院。穆瑾说现在发现得早,不会太麻烦的,可能要委屈你吃些苦,我会陪着你。”他紧紧将她单薄的身躯贴在自己胸口。
烈风的意思冉云素听得明白,她早想得到这个最可能的结局,只是听他亲口说,眼泪还是汹涌地奔流出来。
“烈风,你知道我怀上一个小孩的概率可能只有别人的几十分之一,他既然来了,真的就不给他任何机会吗?”她的目光游走在他冷硬的表情里,寻找最后一线生机。
“我谁也不要,就要你一个。”烈风说得很坚定,“素素,我不会让你再冒险的,万分之一也不行。”
“我不想因为自己剥夺你当父亲的权利……”冉云素把脸埋在他胸口,她脑海里浮现出烈风跟小包子玩耍的画面,如果他有个可爱的小孩,他一定是个好爸爸。“我愿意试一下。”
“不行!你愿意也不行!”
他的声音颤抖,“不只是你的问题,我也不想在现在生小孩,我还有我的工作、我的影迷,我不想因为孩子影响我的事业。还有,那个时候我正好在生病吃药,之后你也喝过酒,总之,我们不能留下他。”
只要是能让她放弃留住这个小孩的理由,他统统都可以编造出来。
穆瑾敲门,递了个药盒给烈风,“一次两粒,12小时一次。可能过程中会有点疼,不过可以忍受。”她不敢抬眼看冉云素,转身到桌边帮忙倒水。
烈风挤出两粒药片,送到冉云素嘴边,“素素,张嘴——”
冉云素摇头,脸上满是泪痕,“烈风,我听见他的心跳了——”
“听话!”他嗓音涩哑,泪水也滚滚滴落,捏着她的下巴用力将药片塞进她的嘴里,端起水杯喂她喝水。
“没事了,素素,没事了——”他紧紧抱着她,心里一阵阵绞痛,他刚刚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孩,那个还没化成人形的小生命。
在它还没有彻底逝去之前,他已经忍不住在想他长大之后的模样,会不会有一双和素素一样漂亮眼睛,会不会遗传他坚.挺的鼻梁和好看的嘴唇,是喜欢唱歌还是喜欢画画……
穆瑾背对着他们,听着冉云素在烈风怀里痛哭,她没办法忍住自己的眼泪,咬着嘴唇拼命憋住声音。
命运总是如此残忍,给了她一个美好的秦烈风,就要拿走她可以拥有的一切,这种交易算得上公平吗?
*
一个生命的到来也许是偶然,但一个生命的离去却充满痛苦。
药物导致的流产不完全,使得冉云素又重新被送上手术台,接受了冰冷器械的无情对待。这种双重伤害对她来说痛苦万分,身体的和心理的,却也只能默默承受。
常言说,把女孩变成女人的,不是男人,而是妇产科。一个女人从妇产科走一遭,所有的尊严便都曾经卸下,再无法完整。
一连三天,冉云素都虚弱得无法起床,甚至坐久一点都会疲惫不堪。
烈风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照顾她上面,每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一杯水一羹汤都亲自喂给她,如果她精神好一些,他就给她读小说,弹钢琴,尽量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去想那个未曾谋面的小生命。
冉云素知道,这一次,她为烈风生个孩子的希望已经彻底被连根挖走了,这次留不下,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曾经写好的悲伤剧本读过再多次又如何,都没有演绎成了现实的那一刻来得惨烈和痛彻心扉。她忘不掉b超室里那一串急促有力的心跳,而关于那个生命的期待和未来已经不复存在。
人间四月天,窗外已经是芳菲柳绿、盎然生机,冉云素靠坐在窗边听烈风给她弹琴。久石让的《与你同行》。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她的声音悠悠响起,逼停了琴音。
时间车轮滚滚朝前,将一切懦弱和卑微淹没在灰尘里,你要活着,也就必须学会向前看,不要总是回头。你不是不能倒下,是不能压倒身边搀扶你的人。
烈风琴声骤停,听见她说想出去晒太阳,顿时觉得暗夜里透进一丝光亮,“好,我帮你换衣服,小区的湖边飞来很多喜鹊,我带你去喂它们。”
冉云素见他不知从哪儿忙起,笑了笑,“帮我披件外衣,再拿一条毯子吧,我坐轮椅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