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摇了摇头:“如今西夏不太平,你让这些孩子都来汴梁吧,交给二郎和六郎用。六郎要是开府了,眼下的部曲侍卫人数太少。对了,有合适的女孩子也多来几个。”
魏氏应了,忽然拧了丈夫胳膊里侧的软肉一把:“前年秦州来的六个女孩儿,我才知道阿予身边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去哪里了?”
陈青笑着舀了一小木桶水当头浇下:“二郎要走的那个,前几天我问他了,原来去年就悄悄送进孟家去了。我看啊,六郎要走的那个,八成也在孟家。”他摇摇头:“一对傻兄弟,两个痴情汉。”
魏氏吓了一跳,才想起来一直要问丈夫的事:“你怎么知道二郎心里喜欢上谁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腾地站起身:“啊——你刚才说什么?六郎难道也——?!那可怎么办!!”
陈青笑着耸耸背:“替我挠挠痒就告诉你。”
魏氏瞪了丈夫的后脑勺一眼,伸手搁到他背上,下死力地挠着:“怎么你就什么都知道!我都没看出来!二郎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就知道了!”
陈青忍着笑:“重点,再重点,往右一些往下一些。”
魏氏大力拍了他一巴掌:“快说!”
陈青侧身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将她一拽。魏氏吓得撑在浴桶边上,尖叫了半声就被丈夫堵住了嘴。
半晌她气喘吁吁地用力推开陈青一些,绯红着脸:“还不说!”却不敢看陈青一眼。
陈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妻子的脸,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微笑着说:“你们小娘子啊,心悦一个人,就看也不敢看一眼。可我们男儿郎,少看一眼也不舍得。就算看不到,提到心里那人的名字,语气神情总是不一样的。就算自己起先不知道,难免什么都为了那人想,想讨她的喜欢。就像你以前喜欢小狗,我当时捡到阿黄,第一个念头就想着送给你,你肯定高兴。”
魏氏一腔柔情,轻轻拥住丈夫:“二郎倒像你。可六郎怎么办呢?”一说到孩子们,魏氏又发起愁来:“我上次去孟家想把草帖子先下了,可实在没想到那小九娘才十一岁。看上去她对太初根本还没那个心,我才临时改口请她家几个姐妹一起来福田院帮忙。老夫人恐怕气坏了,也对不住表弟媳,都怪我没弄清楚,做事不妥当。”
陈青拍拍她的背:“你啊,还是你们西北的习惯。东京城里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用得着想那么多。我已经帮你和表弟说过对不住了。”
魏氏急了:“夫妻夫妻,总要两情相悦才能把日子过好了。再说别以为我不出门你就随口骗我,你们汴梁不也有相看插钗的习俗吗?要不然当年你为什么贸贸然把这白玉钗插在我头上,还吓了我一跳!要是她不中意二郎,我下了草帖子,万一成了亲,可不害了两个孩子一辈子?啊呀,那女孩儿要是喜欢六郎,二郎可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怎么办!”
陈青长叹了口气:“我看六郎同二郎一样,自己的心都看不清,还糊里糊涂的。我问过表弟了,他家孟氏嫡系一族,小娘子绝不为妾。就算那女孩儿和六郎都有心,也不成。”
魏氏一呆:“这是为何?若是他们两情相悦,我们当然要成全他们,怎么能因为二郎喜欢她就——”
陈青摇摇头:“不是二郎的缘故,而是我们成全不了。当年太-祖皇帝有命,皇子们只和武将家约为婚姻。历来的皇后,都是将门出身,宗室皇子们也都只和武将家联姻。哪个皇子能娶七品以下文官的女儿?何况小九娘还是庶出。连侧妃也不行,最多只能给个滕妾的名分。那孟家又怎么肯?也实在委屈了那孩子。再说,这两年里,六郎处境艰难,万一官家——唉。”
魏氏感慨万千:“那六郎这孩子可怎么办啊!他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不知道为自己的亲事打算呢!”一摸浴桶里水都凉了,心里更愁了。这七月十五还看戏,看什么戏啊。
七月十五,中元节。
孟府家庙中早已摆了鸡冠花山,安好了高高低低的盂兰盆。孟老太爷当先磕完头,把那冥纸做的五彩衣服、鞋靴、幞头、帽子、金犀假带,和冥钱一起挂搭到盂兰盆上,取火焚烧。孟氏三兄弟带着众小郎君跟着磕了头,也取了各色冥器放到盂兰盆上,点燃了撑高起来。等他们这批盂兰盆都烧完了,那盆倒了下来,十有七八跌落朝北。
老太爷叹了口气:“今冬又是个寒冬,托祖宗的福,叫我们早知道了。”就领着子孙辈再去叩谢祖宗。
九娘她们跟着杜氏吕氏程氏礼毕后,点燃了最后一批盂兰盆,行完礼。众人簇拥着老夫人回到翠微堂的佛堂里,齐齐诵读《尊胜目连经》。
老夫人再带着她们,把昨天四个小娘子亲手理出来的麻谷长条,绑在桌子腿上,告诉祖先今年秋收丰硕。
贞娘看着中元节礼毕,这才带着侍女们摆上了素食茶汤。吕氏就说起今冬购置石炭的事。老夫人想了想,说:“既然祖宗指明了今年冬天要冷,就多买一些备用。另外再买五百斤石炭,送到魏氏说的福田院和慈幼局去。不用走公中,翠微堂出就是。”
杜氏起身代魏氏谢过老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娘出这个钱,还是我们长房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