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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探春想着赵姨娘既有此心,说不得哪里就显出了痕迹,彼时与黛玉面上不好看,又在老太太跟前失了体统,思量了两日,便寻惜春过来:“如今已是将将十月,明岁林姐姐便要出阁。我想着头前二姐姐出嫁,林姐姐也是特特寻了好东西做添妆的。我们虽小,事儿却也要做齐全方是。不如早些备下东西,也是素日做姐妹的一份心意。”

惜春虽小,礼数却是周全明白,一听这话便点头:“三姐姐说的是,不论东西如何,总也是一片情意。只如今是林姐姐一件大事,总要贵重新雅才是,不合同旧日做生日那般,一字一画也过去的,这倒有些犯难。”

“我也是虑及此处,方想早早备下了才好。不然临时出错,彼此面上须不好看。”探春点一点头,端茶吃了两口,才慢慢道:“我们虽有月钱,素日里也花费得七七八八,必是省不下什么来。倒是年下府里总有些金银裸子与我们,虽也有赏人的,到底无用,历年下来存了不少。我昨儿瞧了瞧,也有一大包,想来打几样首饰总是尽够的。”

“这倒好,我那里尽够的。”惜春年岁最小,这些金银裸子倒是存的最多,一时想到了便笑道:“只做什么首饰,再有府里的手艺这两条还须斟酌。”

两人细细商议了一番,便作准了打一对儿凤钗,一对儿长簪。至如寻哪处置办了,她们思量一阵,还是寻宝钗探问——薛家原是经营买卖的,总比旁处明白些。宝钗闻说,便笑点一点她们,道:“果是有心,再过一两月,这些个金银楼必要忙着各处打造,原有十分的心,也总要去一二分精力。待过了二月,不免又迟了,若有不合意的,也须得赶着了。”

“我们不过早做预备罢了,不是听你说,竟还不知有这么些道理。”探春知这话多半是场面话,却也笑着道:“怪道老太太一准儿预备起来,想我们这一点儿东西,也想着早点备下妥当,何况与林姐姐置办嫁妆这一件大的,越发要仔细了。”

宝钗目光微微闪动,面上却一丝儿也不露,只含笑道:“正是这么个理儿。我虽不知道旁的,头前也听嫂子说起过,她那些家具早两年就备下了的,这木料不必提,单单刷漆阴干这一条儿必得半载,后头什么嵌螺镶金一类的倒还罢了。加上旁的东西,哪里就那么容易备下。”

三人说了一阵闲话,宝钗便揽下事来:“到底是外头,纵说与你们,怕也不好使人去。倒不如一总从我这里过,先使人问了样式,须得什么宝石金银,待得你们瞧准了再使人打去。待得打好了,你们瞧着无碍,便就好了。”

探春惜春两人再三称谢,翌日便使人将金银裸子一准送了去。宝钗见了这两大包直是笑,忙令送还,偏两人早就吩咐了,也只合作罢:“罢了,我也不与你们为难。只告诉你们姑娘,断用不着这么些的。后头东西置办好了,连着东西并用不着的都送还才是。不然,我再不敢经手的。”

由此方才作罢。

薛姨妈闻说,不免点头笑道:“她们大家子,不免礼数上讲究。要我说来,哪里就用得着你们小辈添妆!”又想着贾家一门富贵,女儿与宝玉的婚事将将做定,不免越发快慰,伸手便将宝钗搂了过来:“我的儿,日后你婚事顺遂,我这操了十几年的心,也合放下了。”

宝钗自知这说的是宝玉,她心下复杂,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一时想着宝玉素日温雅熨帖,素性聪敏,又是贾府之后,贵妃之弟,堪为良配。一时又想着宝玉看重黛玉,与她百般体贴,又素日不喜读书,厮混内宅等等,竟不知如何区处。再有老太太并姨母王夫人种种,她

第一百六十九章 闹薛家贾母敲子媳

薛姨妈面色一冷,因道:“老太太一时糊涂罢了,哪里就值当放在心上?你且想,素日里儿女婚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谁说是隔了一辈的老太爷老太太做主的?纵有做主的,也得父母应承才是!”说到这里,她喘了两口气,瞧着宝钗垂头不语,又细细劝道:“我的儿,你且放心,总有我们做主呢。这一件事,成也须得成,不成也须得成,不然我这么些年熬心,你那般年华,竟都白白抛费了?”

言语中大有不甘之意。

宝钗朱唇微微动了动,终究不曾再劝说,只婉转道:“纵如此,如今还不曾有一丝儿声响,再耽搁下来,家里又有什么脸呢?不说这府里一干姐妹,就是外头亲眷往来,也独我年岁最长,又没个根由的。前儿我出去,还听到有嚼舌的……”

说到此处,她眼圈儿微微一红,没再说下去。

然而薛姨妈哪里想不到,立时恼得面皮紫胀,却也因着原由松了一口气,只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怪道你近来每每不愿,原是在这里。也是,你小女儿家,哪里听过那些乌七八糟的话?自然面皮薄的。只这事却得告诉我才是,总不能委屈了你,且有我主张。”

“妈,这样的事只合离着远的,再过去计较,到时候叫嚷出什么来,我又有什么脸?就是我们一家子,怕也不合与姨妈家走动了。”宝钗忙拦道:“别为了我这一点小事,倒叫两家生了嫌隙,不是处常之理。”

薛姨妈仍有几分不忿不甘,只她本是世情上经历过的,宝钗又从旁提了与黛玉备下添妆这一件,终究压下了这件事:“罢了,终究是苦尽甘来的,这会儿且忍一忍。至于林姑娘的添妆,哪里需要你细想,我早与你置下了一对儿累金丝的手镯儿,必是妥当合宜。”

“不合太贵重了,妈妈那里便罢了,纵是两幅头面也无事,我这儿且要比着三姑娘、四姑娘她们呢。”宝钗知薛姨妈虽因自己疏离黛玉,实则心内仍有几分怜爱,这会儿她又自订婚他人,一喜之下未必不出格儿。

果然,薛姨妈微微一怔,方笑道:“你越发仔细,哪里就到这份上,不过两个镯子罢了。真要比着不轻不重,这府里许多姑娘,各个都要计较轻重不成?”见宝钗仍自摇头,她只得道:“罢了,原做了四个,一对儿镶了珍珠,一对儿嵌宝石的。我原想着你爱素净,索性多做一对珍珠,也是打扮起来的样子。这会儿既这么说,我把珍珠的与林姑娘,宝石的就重拣一样儿的。”

宝钗素日不爱这些,皱眉道:“我素日不爱这些,妈妈何必费心这些?”薛姨妈忙劝道:“你如今大了,越发要妆扮起来才是。二则,我瞧着老太太平日里言行,却是爱富贵热闹,你也略略经心些,必是两处合意,岂不是一件好事?”

见她这般坚持,宝钗只得应下,却也道:“镯子便罢了,旁的再也不能的。不然旁人不留意罢了,一时瞧出来须不好看,我也不爱这些个的。”薛姨妈满口应承,笑道:“这些个东西,我原置办了,你只管每日里挑一二件便是。”

母女两人正自说着,忽而外头莺儿领着个婆子闯将进来,连声道:“太太、姑娘,可是出了事!”两人不由起身问道:“究竟怎么了?”

那婆子趴在地上一通诉说,才知是夏金桂又闹将起来,说着是薛蟠偷了她的丫头宝蟾云云,又有旁的事体,这会儿正厮打起来,屋子里一通大闹,可是了不得。薛姨妈登时气红了脸,一叠声叱道:“你们作死,竟也不知道拦着!”宝钗却是精细明白,一手忙搀扶着亲娘,一面问了两句详情,心里便有五六分,方劝道:“妈不必焦心,横竖也闹不出什么来,这夫妻吵架原也常有的,我们过去开解两句也就是了。”

如此将薛姨妈气恼劝和了下来,才扶着她家去。

不想这半日功夫,那里竟还是沸油一般,薛姨妈几番呵斥,偏夏金桂仍旧一句一句软硬顶了回来,又抖出纸人镇魇的说头,又叫嚷治死了人云云,生将一个院落折腾得上下不宁,鸡犬不安。宝钗几番弹压,又因已是乘势将香菱撵了出去,那夏金桂方自平服下来。

只自此之后,已是撕破了脸儿的。固然香菱便撵了出去,随宝钗起居,不曾往薛蟠跟前露一面。可那宝蟾却是不好降服了,又有薛蟠生了离心,深悔娶了夏金桂这等河东狮,夫妻情分渐消。夏金桂竟也不曾遂心,不免整日里吵嚷,全不是好好过日子的景象。

一来二去,贾府人等自是听到消息。

那香菱原是一等可怜可爱的女孩儿,便是贾琏也曾可惜叫薛蟠玷辱了,何况黛玉人等。她又因气怒感伤,挫折不堪,渐渐羸瘦作烧,饮食懒进,几番请医延药。黛玉原教过她诗词,又有一干姐妹也都与她说话笑闹过的,待得薛家之事渐次过去,她们也过来探望,不免劝慰,多有怜惜。

然而香菱本是薛蟠之妾,如今前路断绝,又是几番委屈气恼,本自心中有病,这些个劝说就是十分真心,也无有用处,哪里就能开解了。黛玉看在眼底,回去不免与紫鹃叹道:“我素日与薛姑娘不甚投合,又是她哥哥屋里的事,竟不合说甚么,只能瞧着香菱渐没了生机,心里实在不忍。她本是那么个娇嫩的女孩儿,经这些折磨诬陷,真真可惜可怜。”

紫鹃原也听小娥说过的,虽不知详细,可这等事体只有更不堪的,哪有往好处说的。她不免也心内叹息一声,一面又扶着黛玉坐下,与她端了一盏杏仁酪来:“香菱到底也是薛大爷的屋里人,虽则不曾发卖出去,到底没了指望——日后薛姑娘总要出阁,她哪里能跟过去?彼时又没了下场,怎能不惊心呢?只她这样儿,我们也无处帮衬。姑娘,这天底下的事原也有数的,哪里都能管得过来。”

“虽如此,到底心底意难平。”黛玉深知薛家富贵,再没有发卖一个妾的道理,更何况是似她这等原知道根底的,纵说与宝钗也无用。可想着香菱原本的模样儿,她又有几分叹息,一双含情目波光微动,想了半日,又自生出倦倦之意来。

“姑娘若真有心,不如多劝劝。”紫鹃也无法可设,劝了两回,好说歹说总叫黛玉好过了些,又用了那杏仁酪,方才出去。只黛玉心内不免有些郁郁,翌日在贾母跟前说话,倒略略显出了几分。

贾母便细问缘故,知道是怜惜香菱之故,自劝慰了一番。等着黛玉回去,她兀自在那里思量了半日,也并无旁话。可等过了两日,因薛姨妈之故,王夫人过来问省,试探宝玉婚事这一件的时候,贾母便自搁了茶盏,慢慢道:“你这话倒也是,如今宝玉也渐次大了,虽说和尚说了话,必要晚娶才好。只这府里的几个丫头都做了亲,他的事也须得张罗起来才好。到底这是晚娶,细细寻了好人家的女儿定下来,又是另一件事。”

“老太太说的是,如今做亲或早或晚,可好人家的姑娘,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或我们迟了些,旁的倒罢了,只怕委屈了宝玉。”王夫人心里一喜,先应承两句,又想着说及宝钗。

不想贾母后头一番话就生将她的话堵在喉头:“正是这么个理儿。一般都是娇养的女儿,看过去都是好的,可若不仔细,后头娶了来却不好,生要闹得家宅不宁!旁的不说,单单薛家媳妇儿那样儿,便不入我的眼。虽也说是老亲旧人家,却断断不能选那样的来。”

这话意有所指,似是说夏家,又仿佛说的是薛家,点出宝钗来。

王夫人登时一顿,好半日后才道:“老太太说得有理,那夏家也忒不是礼数,将个女孩儿养得这般撒泼,可怜我妹妹一家子皆良善知礼,没见着她这样的,一时竟无处辖制。”

婆媳两个又说了半晌话,终究不投机,便自散了。

只贾母虽则心里称意,那边王夫人却实有几分懊恼不甘。回去后,她在屋子里想了半日,闻得说贾政回来,便自起身:“老爷回来了。”口里说着,她上前两步倒了一盏茶端过去:“今日外头如何?”

贾政略略说了两句话,又问了家中事,王夫人应和两声,两人便依旧日行事,先去贾母屋子,后头用了饭预备歇下。王夫人心里度量了半日,瞧着再无旁人,终究问了宝玉婚事的主张。贾政听了,略点一点头道:“原他们兄弟渐次大了,是合说亲的年纪。你做母亲的有心,万事留意些,但凡看重了哪家姑娘,先与我说,再与母亲商量,总要四角俱全才是。”

王夫人便叹道:“我素日吃斋念佛,也不曾十分留意,如今倒是犯难。旁的也还罢了,只求那姑娘跟宝丫头那般端庄贤淑,能督促宝玉上进

第一百七十章 督宝玉复闻元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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