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当初叶矜是怎么跟你提离婚啊,因为杜云杉?”卫高朗问。

范阳洲道:“其实,离婚是我先提的。可能是最开始就不适合,总觉得生活会越过越习惯,结果是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卫高朗感叹,“不会吧,我见你俩挺般配的啊,又不吵架,又不打架,小日子不是挺滋润的。”

范阳洲笑笑,“都是表面。你应该来看看现在的叶矜,那才叫滋润。”

卫高朗道:“敢情是你拖累了人家?”

范阳洲道:“所以离婚也没什么可懊恼的。”

虽然范阳洲与人为善,谁都挑不出一点错处,可惜偏偏能说上心里话的人只有卫高朗一个。也许是因为别人眼中的他太完美,显露出一丝颓唐的气息,都仿佛是金箔剥离显露出下面虫蛀腐朽而凹凸不平的木材,让人幻想破灭。在那种惊讶而失望的表情下,范阳洲觉得自己有点罪大恶极,于是那些会让听者不开心的事情,从此绝口不提。

“那现在是怎么办?重新开始?”

范阳洲的笑意有一种淡淡的无奈,“我哪还有这个资格。原本刚刚和他重逢的时候,是有些冲动,以为他过得不好,害怕他受委屈,想要弥补他。可是后来发现,他已经很圆满了。”

残缺不全的人原来是他自己。

卫高朗叹了一口气,道:“诶……你也别……别太自责了。”

范阳洲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完完全全是为了我自己。”

范阳洲什么时候为过自己?

卫高朗愣了一下,悠悠道:“你能这样想,其实挺好的。”

他打完电话,江蓝还是跟着叶矜到他屋里睡了。明明叶矜才是那个把他差点掐晕的人,江蓝却偏偏对他还稍有松懈,对待自己,简直就是深仇大恨一般。范阳洲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也从未有在哪个地方亏待过江蓝。

呃,卸掉下巴那件事,没准吓坏他了,好吧。

他本来还要坚持让江蓝留在他这里,说到底,麻烦是他招惹来的,和叶矜没关系。江蓝就算成了卫高朗的亲故,他依旧是个不确定的危险分子,叶矜身边还有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况且,哨兵保护向导,向导也能克制哨兵,两个向导就没这个问题,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方便。

叶矜眼皮子都没抬,道:“江蓝一巴掌可能可以掀翻你。”

范阳洲无言以对。

叶矜把江蓝带进屋,对方差点被脚下的一个发动机零件绊倒,叶矜回头说:“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你要看不过去就自己整理。”

江蓝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叶矜把小初抱回房间里,这时候小初已经睡饱了,精神头足得很,趴在栏杆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去铺床,想要爸爸陪他玩儿。本来他本能地觉得那个陌生的大哥哥有些可怕,可是爸爸一点儿也不害怕,非但不害怕,还像是训自己一样训这个大哥哥。这让他稍微有了点同病相怜感。大白忠心耿耿地跟在小主人后面,虎视眈眈地看着江蓝。

叶矜去储物室拿毛毯,江蓝站在客厅中央,一回头,正好对上小初好奇满满的眼神。

小初立刻吓得低下了头,半晌才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说:“蓝蓝哥哥,要不要一起玩?”他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自己最喜欢的红色三角形的磁力积木,踮着脚,胳膊越过栏杆,要塞进江蓝手里。

江蓝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小初抬头看他,“蓝蓝哥哥不喜欢吗?”

江蓝摇摇头。

“是不喜欢吗?”小初耷拉下眉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没有。”江蓝张张嘴,终于说话了,他发觉自己的回答过于简略,恐怕会招致对方第三次询问,他补充道,“没有不喜欢。”

叶矜抱着毛毯走过来,道:“哟,玩着呢。”

他挥挥手,那个儿童房的小栏杆自动下降开启了。他推了推江蓝的后背,“玩去吧。”

小初拍手欢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蓝硬着头皮走进那摆满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儿童房,天花板上贴着星星和银河,在夜里发着微微的淡光,仿佛在徐徐流动。四面随意堆砌着各种毛绒布偶和他见都没见过,也说不出名字的色彩鲜艳的儿童玩具。最多的是鸟类。

小初扑过来拉住他的一只手,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城堡哦。”

虽然并不像是那些他在公共频道上看到的,统一着色,甜美而精致的儿童样板房,然后这个杂乱而有点稀奇古怪的房间,堆砌着亲和的味道。它们能一秒钟让看到它们的人相信,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孩子,一定被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地宠爱着。

他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站在那些五花八门,种类繁多的物品中央,全身灰扑扑,带着雨水干透的腥味,就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第56章 牢笼

有叶矜在,小初就更大胆了,欢呼着跑过去,两只小胖爪子一把抓住江蓝的手,拉他坐下。“蓝蓝哥哥你坐下,”他殷勤地拍了拍房间地板上色彩缤纷的小软垫,转身捧了一大堆毛茸茸的的渡渡鸟,都快看不见人脸了,“你想要玩哪一个?”他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看着江蓝。

叶矜笑,道:“你把你的小飞机小潜艇送给哥哥呗。”小初的房间陈设里,有一半是各式各样软绵绵的玩偶,另一半是成套成套的堪称豪华的机械模型。后者其实是叶矜想买。他抱着儿子去商场的儿童乐园,在儿童玩具专卖店橱窗里看到都走不动路。以前是没脸一个大老爷们抱着一箱一箱的儿童玩具往家里搬,自从有了儿子,他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以儿子的名义买买买了。他带着小初昂首挺胸走进去,让店员给他一一拿出来摸摸碰碰,走过场似的问小初喜欢哪套,小初训练有素随手一指,他热情洋溢地刷卡抱回家。

小初脾气好,默默隐忍了爸爸在自己的房间堆他的玩具的无耻行径。

“好呀。”小初爽快地答道。

叶矜想着小初的玩具,江蓝是肯定看不上了,自己的宝贝天底下没有哪个青春期男孩儿会不喜欢吧,他就勉为其难忍痛割爱好了。

然而当事人并不领情:“我不要。”江蓝站起来,转身看叶矜,“我想去睡觉。”

“哦,好。”叶矜愣了一下,“床铺好了。”

他给江蓝介绍了一下他们家有点奇怪的各色装置,灯和温度调节器开关的位置,哪些按钮绝对不能碰,摸了摸江蓝的后脑勺,“好像没那么肿了,不过明天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

范阳洲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眯了眯眼睛,叶矜的精神线还牵着他的,那根精神线过于细微,本人也许都至今察觉不到。然而在精神触手高度敏感的范阳洲脑海里,那根精神线就像是埋在皮肤下的血脉,汨汨不绝输送着每一次的悸动。那根精神线还在,他却无法放下心来,满脑子都是万一江蓝发狂了怎么办,叶矜要怎么办,小初要怎么办,他有点后悔自己答应卫高朗的草率,又后悔没有面对叶矜的抬杠坚持到底。他仿佛是一个听信了世界末日谣言的杞人忧天者,在黑暗的房间中提心吊胆,聆听每一声状似毁灭的预兆。

五点多的时候,楼底传来一声车辆碾过落叶的刷拉声,范阳洲一跃而起,跑到阳台向下看,他们楼底下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小型货车。那辆车一定是连夜赶路,轮胎附近都是飞溅的泥点,连车子都仿佛有一种疲惫。

范阳洲穿了鞋冲下去,车窗慢慢地下落,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眼圈青黑,也尽显疲态的脸来,“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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