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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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达康乘坐的飞机落地时是凌晨三点五十分，他打了一辆出租车到海军总院，到达时天色微微亮，医院的住院部有三三两两拿着饭盒出来买早餐的人们。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深深地呼吸两口。邱莹莹躺人在重症监护室，李达康透过玻璃看到浑身上下包满绷带、插满管子的人，伴随着仪器嘀嘀嘀滴发出机械冰冷的声音，这一切让他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手轻轻地在玻璃上描摹傻丫头的脸庞，没有了她明朗的笑，也没有她伤心的泪，她躺着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你来干什么？”一声愤怒的咆哮声后，邱爸爸冲过来就把李达康往外推，李达康完全没有防备被推了个趔趄，邱妈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拦着邱爸压低声音：“你干什么！这是医院！你这么大喊大叫的影响多不好。”见邱爸爸反应不那么大了，她转头有点不自然地对李达康笑了笑，“李书记，我……我能叫你小李吗？”
李达康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这是莹莹的父母，他点头，如果不是此时此刻一块玻璃之隔的地方躺着的人是邱莹莹，他一定能从这个称呼的改变中感觉到邱家人对他的态度转变。
邱爸对自己老伴儿的态度很不满意，冷哼一声，故意别过脸不去看李达康。邱妈对他的态度也很不满意，她也不理邱爸，有点尴尬地把李达康拉倒椅子上。“小李，阿姨谢谢你，工作那么忙还能来看莹莹。” 她看一眼里面生死未卜的女儿，哭成泪人。
那天邱爸正在工作间里维修一辆出故障的车子，他趴在车底满身油污，邱妈正在菜市场挑挑拣拣着新鲜又价格低廉的蔬菜。一个电话让他们扔下一切急匆匆跑回家，随之而来的是女儿重伤抢救的消息，以及她攒在信中的心里话，每次在她说到时无数次被他们以各种“我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你好”的理由所阻止的、破坏的种种。
”亲爱的爸爸、妈妈：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是时候，女儿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也不能回家看你们了。女儿不孝，这几年来我很少回家，逢年过节时回去了也极少与你们在一起，那件事我横亘在心里数年，我知你们是为我好，只是心里难受，曾经心生怨恨，但我终究还是爱你们的。请你们不要难过，女儿是军人，军人就意味着要为国家为军队为人民去战斗、去牺牲。只是在和平年代，我们的牺牲是默默无闻的，不为人知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国家需要我们去战斗，战斗是军人的使命。我不能告诉你们更多关于我的任务，但是请你们相信一点，你们的女儿是好样的，我是为了完成党和军队赋予的任务而牺牲的，我这一生虽短暂，却是精彩的一生，比起那些碌碌无为之人，我这一生没白活。
我知道这二十多年你们养育我长大的艰辛，也知道你们反对我留在部队，就是害怕女儿以身犯险。可是从我年幼时爸妈时刻教育我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之人，怀揣着军旅之梦走到如今，我庆幸自己能够无愧父母的教导。我是一名军人，当我看到祖国被人欺凌，我以这残酷的现实为激励，以军人的职责为驱使，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用军人的一腔热血去换取祖国完整的领土，用我们的青春去托付起人民的一方平安。
爸妈，我多想亲口对你们说，我已经原谅了你们，我爱你们！这只是如果有来生，愿我和他还能相见，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愿来生我们之间再无这些磨难。我已拜托指导员，将我这些年的立功嘉奖都交予那人保管，女儿敬他爱他，绝非二老以为是一时糊涂。只是世间最悲哀莫过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去以后，请不要把我留在烈士陵园中，求父母将我安葬于林城玫瑰园，我这些年攒了一点钱，已在那里为自己买下一块墓地，原谅女儿最后的任□□。
除了那块墓地，女儿在上海有一些投资和存款，加上女儿的抚恤金，足够二老能安享晚年。此生不能承欢膝下报答养育之恩，希望父母不要太过悲伤，也不要舍不得花钱，你们过的好才能让女儿走的安心。
以后每年清明，父母不必远路风尘来为我祭奠，家中一杯浊酒凭吊便可。
不孝女邱莹莹绝笔“
“爸妈，你们总想让女儿找一个年纪相当的青年才俊嫁了，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对不起，这两样我都做不到。我的工作性质注定是与安安稳稳这四个字无缘了，前面那一条我也做不到，我爱上一个人，他很好很好，只是我们年纪并不相仿，身份也不般配，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强烈的反对，我以为我足够坚持你们最终会为了我的幸福妥协，可是我错的一塌糊涂，还差点在一夕之间接连失去了我的爱人和我心爱的军队。我曾经恨过你们的固执，也恨过他的懦弱，你们都是自以为是的爱着我，却从来不肯正视我需要的爱是什么。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爸妈，你们会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着哪家亲戚的女儿结婚了，哪家邻居的儿子娶媳妇了，你们想过我的婚礼是什么样子吗？我知道你们想过，让我牵着爸爸的手走向那个你们都满意的男人，在亲朋好友羡慕的目光中流着幸福的眼泪……
你们知道我想象中的婚礼是什么样吗？
我希望我能有一件漂亮的婚纱，不能太露的，也不要那些花哨的宝石，要很修身显腿长的那种，必须要有长长的拖尾，就像凯特王妃结婚时那个样子的，好几个人在后面拉着。最好能在海边举行，有沙滩有椰子树，有碧海和蓝天，我还要摆满了气球，这样结束以后我就能扎气球玩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走下去的人，会是李达康！那天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不是去开会不是上新闻联播而是结婚。我挽着爸爸的胳膊走向他，爸爸把我的手交到他的手里，我们可以得到人们的祝福。除了他，我想象不出我还能爱上什么样的男人！我想要结婚的人只有他一个。既然不能在一起，就让我把这份感情永远珍藏在心里。“
……
女儿深受重伤，她的遗书让他们看了痛不欲生。邱妈哭的肝肠寸断，哭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发疯了一样抡起拳头捶在邱爸身上：“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为了你的面子，女儿怎么会怨我们！五年前女儿要是结了婚有了孩子，怎么可能还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都是你的错！那个李达康人家那么大领导，不贪污腐败，也不花心包养情妇，对咱们莹莹那是痴心一片，人长的还挺精神，不就是年龄大点，大就大呗，你至于那么要死要活的！！！都是你的错！你的面子最重要！你和你的面子过去吧！”
邱爸心里难过，他不反抗，老婆的拳头打在身上，其实是打在心里。如果女儿没了，要那些面子不面子的还有什么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知道她心里有怨，也知道她一直都放不下你。这次要是挺不过来，心里有遗憾，走也走得不踏实。小李呀，阿姨知道对不住你，可……”邱妈有点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莹莹最牵挂的就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多去和她说说话，医生说这样能唤醒她的求生意志。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就当阿姨求你了……”
李达康把她扶起来，照顾莹莹他心甘情愿，怎么会需要别人的哀求。
“小李啊……阿姨还有件事情，不太好意思说。……你看你和莹莹当初也准备结婚了是吧，我和老邱当时确实是做的有点过分了，差点毁了你的前途，你不知道莹莹的那些遗书里写的有多……多让人心疼，早知道这样，我们一定事事顺着她的意思了。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你能来，那你肯定还是喜欢我们莹莹的，这样好吗，我们同意你们的事情了，你看能不能先和莹莹结婚，领了证，兴许冲冲喜她就能醒来了。……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可你看莹莹一个大姑娘，知道要真没了，依我们老家的规矩……反正是没结婚的姑娘没了，不太好……“
支支吾吾说完了，李达康明白了。他万万想不到，莹莹的双亲能同意他们的事，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因为这么可笑的原因。可他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莹莹，你知道吗，你爸妈同意了，你快醒过来吧。“他身穿着无菌服，坐在她的病床前，深情地握着邱莹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四千 写不出来！啊啊啊啊！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脑袋里全是浆糊，一点都不会转。我对不起你们~~~哭
之前有读者反应莹莹那么多功劳军衔太低了不合理，我这里给莹莹改一下吧，改成中校怎么样？想改前面的文的，然而我找不到自己啥时候提到过军衔的问题，请大家帮我找一下。我自己完全是个军盲，只是很爱看军旅剧而已，所有知识都来自电视剧，所以有时候特别扯淡希望大家不要太认真，请自动帮我合理化。
第29章 错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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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东的局势让赵瑞龙感觉到一丝丝危机，他亲自前来准备宣扬他们家老爷子的圣旨，找李达康和高育良调停，只是汉东的局势现在俨然已经不是赵立春在时那么让他如意，新来的省·委书记沙瑞金的立场究竟是什么？李达康是否有倒向沙瑞金的意思？还有那个从最高检调来的反贪局长侯亮平，表面上是高育良的学生，外界传说的汉大帮的成员，但所作所为却令人疑惑。高小琴说起侯亮平的种种，赵瑞龙冷笑，打定主意要把他赶会北京去，他说在京州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站在他旁边的高小琴差点没笑出声来。
赵瑞龙早早来到李达康家门口去堵人，等来等去不见人影，赵公子的耐心不算好，他是不会以为李达康在加班的，他觉得这是李达康倒向了沙瑞金，故意躲着他。赵公子的傲娇小脾气上来了，你不想见我，我今天还非得见着你！“什么？不在京州？去哪儿了？”打听来打听去，李达康这几天根本就没有去上班，据说那天开完常委会宣布了对陈清泉的双开处决后就连夜飞北京了。
赵瑞龙扑了个空，对李达康着急忙慌飞北京的行为深思着。李达康除了自家老爷子之外没有别的后台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去北京显然不是去拜会老爷子，那这位工作繁忙的市·委书记连夜飞北京，而且一走就是好几天了，这里面究竟用意何在？故意躲自己，又何必要飞到北京去？这里面恐怕是有文章的。
李达康其实是请了假的。这些天他一直守在医院里，守在邱莹莹的病床前，听从医嘱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不停说着，把这些年的攒在心里的那点话都给掏出来了。
“莹莹，阿姨和我说了，你说想要一个浪漫的海边的婚礼，还要漂亮的婚纱，那你得快点醒来呀，你醒来咱们就办婚礼，咱们去选婚纱，就选你想要的那种大拖尾。我不能带你去什么巴厘岛马尔代夫，那就去海南，咱们国家的海边一点不比国外差，到时把你的朋友和战友都请来，热热闹闹的办一回。”
“你说让我等你，我等着。可你不能让我再等五年了，我都老了，等不起了！咱俩结婚的时候，你穿着婚纱往那儿一站年轻漂亮光彩四射，我在你身边都变成一个糟老头子了，你忍心吗？让人笑你眼瞎，怎么看上一个老头子。我倒是无所谓，我不怕人说闲话，可我不能让人议论你呀。”
“等你醒来，我带你去林城，看看那片玫瑰园。当年那儿还是一片荒地的时候，你陪着我在开发区的二期工地上瞎转悠，你说那么一大片地，要是都种上鲜花肯定特别美。你还说你这辈子一定要去一趟普罗旺斯看薰衣草花海，林城种不了薰衣草，倒是挺适合种玫瑰的，正好你也喜欢玫瑰。现在那儿可美了，一千多亩的规模，供应整个汉东市场。上次我陪着新来的省.委书记沙瑞金去视察，看到不少小年轻在那儿拍婚纱照，你要是想拍，咱们也去拍一套，不怕浪费时间，你高兴就行。”
这期间邱莹莹的战友来看过她，除了后来的陆宁和前几天才见过的林国良，其他人都是见过李达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次林城演习结束时，领导慰问官兵的时候。不过时间隔的太远了，李达康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他曾经接见握手的群众，而火凤凰被领导接见的次数也很多，若非后来知道他这位领导和队里的吉祥物小蚯蚓好上时太震惊了，估计现在看见这位李书记她们也不认识。
“小蚯蚓跟这个李书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家里总算是不反对了，可小蚯蚓又……哎！希望她这次能撑过来吧。”沈兰妮胳膊上打着石膏，她在这次行动中胳膊骨折了。
唐笑笑腿上被子弹擦了一下，不算严重。“莹莹这几年过得挺苦的，希望她赶紧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