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嘆氣抱怨著:「你看看,路小子自從唱了那首歌每天都有人捐款,麻煩麻煩!」
新來的書記坐在桌前清點學校用品,他手指拉下鼻樑上的眼鏡,眼珠子往上一抬,瞧村長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故意打趣:「你嫌錢多就不收,得了便宜還賣乖!」
村長也不惱,笑著收起捐款單,「還是麻煩點好啊,山裡的苦娃娃們都能送出去咯。」
書記腦海里浮現孩子們的臉,他手指又將眼鏡推上去,「我記得咱們山里是不是走出去一個男孩啊?」
書記沒來兩年還認不清名字,村長倒是能脫口而出:「你說的是黃勝那小子吧,那可不是走出去的,那可是人家爬出去的!」
村長回想起黃勝出山的那天,不禁掏出了自己的煙杆子,敲著手心回憶起過往。
自從路長青走後,谷村還是谷村,只不過孩子們心裡除了父母,多惦記了一個人。
他們灰頭土臉地圍在一起,掰著指頭數自己的年紀。
只有年紀到了,他們就能去城市打工了,就能賺很多錢,還能見到父母,像那個帥氣大哥哥一樣有出息。
山裡的孩子以為打工賺錢就是幸福團聚的起點。
後來,村里來了很多泥匠師傅,聽說是烏龍山村來的,來幫忙建新學校的。
谷村就有了水泥路和大學校,外面又來了很多朝氣蓬勃的新老師。
再後來,他們每個人都換了新課本,有了兩個新同學叫做黃蓉和黃勝。
之後,烏龍山村和谷村有了農事合作需要勞動力,一個空巢老人村和一個留守兒童村迎來了他們的家人。
回家和團聚不再是做夢。
孩子們才發現自己的認知是錯的,打工走出大山並不意味著團聚,而是沒得選擇,但學習走出意味著自己有機會獲得選擇的權利。
再後來,他們中的黃勝因為獲得國一作文大賽獎被市里高校破格錄取。
他是把殘刀,他想插進高山松雪裡製造一場雪崩,他想插進酸溶泥漿里感受自身融化。
他寫道:「作為刀,我並不恐懼死亡,而是奴役它威脅生命。」
他不鋒利,也不嚮往自由,偏執而又坦然地談論死亡。
黃勝的字沒有章法,生硬的撇捺就像是小學生的文字痕跡,但他用強烈的情感打破了文字的框架,溢出磅礴而又野性的力量。
黃勝拿到獎金將家裡的欠款還清,就要去市里讀書。
那天,村長和黃家人在門口送他,黃勝從輪椅上滾下來,雙手交替抓著地面爬出了谷村的門。
黃蓉哭著喊黃勝,黃勝沒回頭。
從那以後,黃蓉就更努力學習,爭取去市里和哥哥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