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刚好记住了。”高建峰笑了下,“你以前说的好多话,我其实也记住了,就是有些没理解对,以后你说的话,我争取都能记住,并理解无误。”
夏天心口立刻一阵乱跳,高建峰并不说情深款款的话,上来就是剑走偏锋式的单刀直入,切入的点却又婉转暧昧,每一句都打在他的七寸上,让人生出一种余音绕梁般的浮想联翩。
高建峰杀人无形,之后继续关爱表情痴傻的人,“那三明治是我早上做的,热菜不行,做这个还成,还有几包薯片,随便吃两口,到地方晚上吃炖鱼去。”
夏天现在是他说什么是什么,吃了几口之后才想起吃独食不大好,捏起一片薯片,直递到高建峰嘴边。
高建峰微微低头咬住,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喂着喂着,一不小心高建峰咬多了点,薯片全含进嘴里,舌尖没留神地轻轻一点,蜻蜓点水似的舔在了夏天的手指上。
夏天忽地一下缩回手,感觉半条胳膊像被碰了麻筋,满脑子的神经在同一时间一起作天作地地跳了起来,继而幻想出了全套的舔手指情节,他在色气中禁不住微微涨红了脸——不是因为被舔手觉得害羞,而是因为被舔完之后自己的那点反应,又剧烈了!
所以照这个模式相处下去,彼此真的能愉快地玩耍吗?夏天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两个人要怎么住?房间是高建峰订的,他一直也没细说,夏天只能安慰自己,高同学诚意满满,应该不至于还订两间吧?可要真是订了呢,他觉得自己得暗骂其人一百遍装模作样、榆木脑袋瓜,然后再在池子里兴风作浪一番,他打定主意撩完就跑,一定要借机报复一下,才算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独自忍耐。
夏天想得呼吸轻轻起伏,眼神放空,终于没再视奸驾驶员,高建峰瞄他一眼,好奇笑问:“发什么呆呢?”
“你又没看我,”夏天说,“怎么知道我发呆?”
“我要想知道,不用看也知道,”高建峰装逼起来纯出天然,“不信你可以问我路边有什么,餐馆名字,特别小的那种字也行,还有景物,随便问。”
夏天一时觉得好玩,于是专挑不起眼的店名记下,等开过去两三百米才问,高建峰逼格不崩,居然都能回答上来,连农家院门前卧着一只和大地颜色混为一体的小土狗都能知道,弄得夏天望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又花痴起这人实在是酷得太过有型。
可是好像也不完全,夏天突然想起了疏漏,“不对啊,那天在我小姨家,梁坤,就是徐冰她男朋友站在厨房门边,你那会儿没看见吧?”
看见了应该就不会做那么暧昧的动作了,夏天想,然而他想差了,高建峰还真不怕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家伙。
索性告诉夏天他是这么想的也好,高建峰说:“无所谓吧,那人也不碍咱俩事。我那天确实是百密一疏,因为心有旁骛,你要是希望我注意,那我以后多留神。”
最后一句,语气极尽温柔,似乎在表达“你要是在意,我就替你在意”这层意思,夏天听得一颗心当场化成一滩水,想不到这人开了窍,竟然立时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以前所有的不解风情全都是为这一刻的大爆发么,那真是……太物有所值了!
然而很可惜,高建峰的百密一疏还不止那一回,初一跟夏天去商场时,他们两个就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
盯梢者的目标是夏天,早在夏天从渭城回西京的路上,那些人就已打算下手了,无奈赶上大堵车,反倒没找着机会,至于他们和夏天,原本并无仇怨,不过是因为廖启辉心有不甘罢了。
廖启辉后来被保释,随后被廖老爷子带了回去,解除公司总经理一职,但所谓的继承权、每月分红仍是一分不少。可叹疯狂的人仍不能解恨,他越想越觉得有种栽在阴沟里的感觉,夏天年纪轻轻,却顺风顺水,他凭什么?自己弄不死廖启杰,对付夏天总还是可以吧,廖启辉闲来无事,决定把报复实施到极致。
人在南洋,内地出了什么事都赖不到他头上去,派底下人联系西京曾联系过的涉黑流氓,不必说别的,许以重金就足够,第一笔钱,他打得大方而迅速,条件清楚,就是要做掉夏天,当然最好搞成意外,一旦圈子里传出夏天的死讯,他丰厚的尾款就会立即奉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流氓团伙心想还有这种冤大头,但拿人钱财还是要尽量与人消灾,至于说意外该怎么策划?这伙人先跟踪了解目标人物,扮成路人甲乙丙丁,围着夏天转了几天,趁夏天出来买吃的,打了个电话跟老彭闲聊起去桐城度假,这伙人当即应运出了一个计划。
车祸,可说是最神不知鬼不觉致人于死地的办法,那年月路上也没那么多监控,国道上更是简陋,一度车匪路霸还遍地横行着,制造一起交通意外不算太难,关键是要有人敢死。
年关当口,这样的人并不难找。刚巧一个点背货车司机,被老板打了白条,家都不敢回,老婆天天催债似的要钱,儿子连爸爸电话都不愿意接,日子混成这样,很容易让人思想走向极端,好比钱是祖宗,好比有钱人全都该死,只要给足安家费,他立刻就能同意用他的货车,跟“阔人”夏天乘坐的轿车来它个鱼死网破的相撞。
万一自己没死呢,岂不是还算赚了?
夏天毫不知情,此刻车里正响起枪花激昂的 don't cry,副歌开始循环,两个人说话都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半晌,高建峰轻轻一笑,从驾驶门底下掏出自己录的cd,扔给了夏天。
“年纪大了,受不了太刺激的,换个舒缓点的吧。”
夏天看他一眼,这位操作极佳的司机仿佛是话里有话,他笑着换上那盘,谁知音乐刚一响起,他忽然愣住了。
是那支《钟鼓楼》。
有人说,听歌其实听的是一种回忆,这说法固然有些偏感性,音乐附着上记忆当然只是因为海马体和大脑皮层神经组织在发挥作用,但有些时候不能否认,那些沾满回忆的旋律,确实能在响起前奏的刹那,把人一下子带回到当初那个被它感动的瞬间。
这首歌,就是满满地负荷了夏天曾经欲说还休的那些情愫。
他不由恍惚了一下,转头望向身边人,高建峰神色平和,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了一点,不甚暧昧,却带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柔情。
为什么挑这个,夏天直觉涌上,朦朦胧胧中给出了一个清晰的答案——高建峰应该是进过自己房间,他看到、听到了很多,或许,比他能想象到的要多得多。
接下来,思维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猛烈摇摆。高建峰知道了,所以才会做出选择,这是夏天想要的结果,然而真实发生了,他又有些不明所以地在意起来,高建峰到底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觉得辜负了他的情谊?
神经病吧?夏天挑了挑眉想,像高建峰这样的人,再有利他主义精神也绝不会做无谓的自我牺牲,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犯得上迟迟不搬?犯得上主动发起约会?是不是自觉快得手了,夏天你就开始矫情和无理取闹上了?!
高建峰……一定还是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只是爱……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升华到这个字眼上?
夏天像神经病一样拷问着自己,再一抬头,表情却僵住了,一辆来势汹涌的大货车令他瞳孔一缩,国道上刹那卷起一片烟尘,货车如同失控般冲过双黄线,几乎是笔直地冲他们疾驰而来。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电光石火间,高建峰猛地一打方向,车子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转了半圈,之后他快速解开夏天的安全带,以光速打开副驾驶车门,随着一声低喝“快跳”,他一把将人推了下去。
夏天滚落车下,沿着路边小坡道,一直滚到了菜地里,方才稳住身体,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抬眼看,只见大货车车头撞在了萨博的左后车身上,萨博惯性向右前方冲了几下,跟着一头栽进旁边的菜地里。
夏天爬起来,顾不上去想车子是否会起火之类的问题,一路跌跌撞撞奔了过去,随后第一眼,他看见了驾驶舱弹出的安全气囊,第二眼,他看见的,是半张脸浴血、双目已闭紧的高建峰。
第52章
高建峰被抬上救护车时, 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在撞击的一瞬间, 先行用手臂护住了头颈,加上又有安全气囊,身上关键部位都没受什么伤, 只是左脸颊被碎玻璃给划伤了,割开一道半乍长的口子。
还有左脚脚踝,应该是骨折了,所有明显的疼痛都源自那里,他睁开眼即刻能感觉到, 不过稍稍一扭头,对上夏天一对血红的双眸, 腿上的疼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怎么跟个兔子似的, 高建峰仔细看了一眼兔子周身上下,没见伤,只有衣襟上沾了零星几点血,估计还是被他给蹭的, 又能好好地坐在旁边,看来是没大碍, 就只是眼神看上去很是沉郁, 戾气似乎有点重。
“没事啊……”高建峰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粉饰太平的惯性驱使下,他赶紧下意识先清喉咙,结果动一下,胸口居然传来隐隐的疼痛感。
“头晕吗?”红眼兔子皱起双眉,看着高建峰左脸上狰狞的伤口,一时间忘记调整自己脸上也显得有几分狰狞的表情。
高建峰想晃晃头,告诉夏天自己没事,才转一下脑袋,夏天一双手已按在他肩膀上。
“别动……”
这一声,是夏天和救护车工作人员一起喊出口的,随即救护人员开始询问起高建峰的姓名、年龄、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等问题。
高建峰哑着嗓子,悉数对答如流,说完正想冲夏天挤个满不在乎的微笑,不料却被救护人员直接套了个氧气面罩,彻底把嘴给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