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男孩才止住哭泣:「您說得對,還有人需要我照顧、等著我養活呢。我得為姐姐和她的寶寶努力工作。」
「這就對了。」朱文姝摸摸男孩的頭,把手帕留給他。
「可是,我到底要付給您多少錢呢?」
「等你姐姐的寶寶出生了再說。」朱文姝從錢包里摸出幾張錢,「先借給你,給你姐姐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以後還給我。」
櫻井徹拒絕:「我有錢的,半年的工錢。」
「那些錢留著辦喪事、養小孩。萬事留一線,以防萬一,富裕一些總是好的。」
「那我給你利息。」小孩認真道。
「好啊,到時候你看著給吧。」朱文姝說。
離開圈樓,朱文姝低頭走了幾條街後,突然對一面高牆拳打腳踢,口中大罵「馬鹿」(注:日語笨蛋、白痴的意思,讀音八嘎)。
她對一個島國人熱心腸個什麼勁兒?沒聽那孩子說嗎?父親兄長都犧牲了,他的父兄都是敵人的士兵啊!那麼多的同胞生活在比櫻井徹更艱難困苦的環境中,他們才是最需要幫助的人啊!
可是櫻井徹的悽慘正是源於這場戰爭。如果他的父兄建在,做著正經的工作,那麼他的母親也許會早早得到救治,一家人也不用住在如此憋屈的樓房裡。
也許櫻井徹和他的母親、嫂嫂,和這滿洲土地上的人一樣厭惡發動戰爭的人。
「馬鹿野郎!」(注:日語讀音八嘎呀路,野郎是形容對方粗鄙。與馬鹿合起來意為蠢到沒救了)
朱文姝抱住電線桿,一頭撞上去。
回到小洋樓,朱文姝看見客廳里坐著個島國軍官。她第一反應是:壞菜,暴露了。敵人上門了。
她剛想轉身離開,對方一開口,她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聶冰儀。
「你怎麼才回來?遇見什麼麻煩了嗎?」坐在沙發上的聶冰儀說。
「藤原家有個僕人讓我幫忙看病。耽誤了點時間。」朱文姝放下藥箱,把毓殊扔進去的苞米芯子拿出來,扔垃圾桶里,「聶姐來了,有什麼事嗎?」
「沒事我不能來麼?」聶冰儀起身,走過來。
「當然可以,歡迎歡迎。」朱文姝尷尬不失禮貌地訕笑。
聶冰儀摘了朱文姝的眼鏡,瞅瞅眼鏡片的厚度:「你鏡片多少度?」
「左六百,右七百。」朱文姝的頭往前湊,眯眼瞧著眼前的模糊人影。
「四年的時間。你從一個好好的人變成半瞎,厲害。我近視十年才一百度。」
這話有點傷人了,傷到朱文姝不知道怎麼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