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做宰的世家清流子弟認出我來,可他們見了我,也譏諷我,嘲笑我,我那時不得不忍氣吞聲,心裡暗暗發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瞧不起誰呢,等我有了權力,就把他們都弄死,讓他們跪在我腳邊求我饒命。」
他當然做到了,上輩子的蕭直有點微的不高興,前朝後宮都要懼怕。
這輩子他也做到了,讓蕭琰傳位給了他。
「十二歲那年,皇叔來尋我,他生的真好看,穿的真富貴,他長得像畫裡菩薩身邊的小金童,我嫉妒他,恨他,為什麼同是皇祖的血脈,他卻跟我截然不同,他過得是錦衣玉食,眾星捧月的日子,我穿著粗布衣裳,吃了上頓沒有下頓,被白眼被嘲笑,賤如腳下爛泥。」
「皇叔看出我的偏激不忿,卻什麼都沒說,給了我銀子,把我送去王氏族學上課。後來我認了字,讀了書,皇叔偶爾會跟我見面,他對我說,我父親不是謀朝纂位之徒,皇祖給了個戾字做封號,實在不公。他勸我,做人莫要太過偏激,多記一些別人的好。」
「但我年輕,哪裡肯聽,皇叔是好人,幫了我,但我私下裡卻覺得他太不知人間煙火,他又知我這些年遭遇了什麼,他什麼都有,我什麼都沒有,他高高在上,自然說得出那些寬和善良的話。」
蕭直其實不太愛說話,上輩子時,他來昭陽殿,很多時候都是各干各的事,這麼長篇大論的說話,幾乎是沒有的。
很奇怪,謝期居然並不厭煩。
「後來我才知道,皇叔他也有自己的煩惱,他八歲被人下毒,從此被病痛折磨,皇祖父老了,寵愛他母妃裕太后,皇叔的太子之位穩固不倒,可高高在上的尊位,錦衣玉食的生活,他卻註定享受不了幾年。」
「後來,我再看皇叔,也越來越能理解他,他也是人,不是神,病弱至此變得如此豁達,也經歷了很多痛苦的掙扎,他是人,便會權衡利弊,會犯錯,更會有私心。」
「他的私心就是你,阿鳶。」
謝期面無表情:「拋棄我們的承諾,將皇位傳給我的仇人,把我推給你,你說我是他的私心?」
「人是複雜的,阿鳶,他愛你,可他也是皇帝,是蕭氏子孫。」
蕭直的目光溫柔如水,謝期躲開了他的視線。
「他覺得對不起你,所以不敢見你。你沒聽過漢武帝與李夫人那個故事?」
故事?謝期茫然一瞬,隨即恍然大悟:「我可不是李夫人。」
「你自然不是,我的阿鳶是皇后,將來還要臨朝聽政,長命百歲呢。」
謝期翻了個白眼,蕭直現在的甜言蜜語,讓他變得都不像他了。
重活一世,她各種生動表情,叫蕭直愛的不行,此刻便笑了起來,胸腔發出的共鳴振動,傳到謝期身上,她伸出手,掐了他一把,惡狠狠的。
「皇叔是李夫人,他不能忍受臨死前在你眼中,變得醜陋不堪,變得不再像他自己,他寧願跟你的時間停留在你們初見的那一刻。」
蕭直的眼神暗了下來,皇叔與她至少還有過一段好日子,上輩子的她與他,從在一起,他便是滿心的防備、猜忌,還有別的女人,他對不起她,他們從來沒有忘不掉的好日子。
「總感覺你是在給他說好話,怎麼,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蕭琰是你情敵,你居然半點不嫉妒,還給他說好話?裝什麼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