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霽雲怔愣,心道這人的說法用意倒是與晏梟所言不謀而合。只他本就不打算攪進這趟渾水,故而只淡淡頷首。
「陸大人可有聽說,遼東王的屍體找到了。」
謝纓吹掉手指上的茶葉梗,他低著頭,叫人看不清臉上神色。
「有所耳聞」,陸霽雲嘆了口氣,「遼東王驍勇無雙,忠心報國,此番戰死,乃是大燕的損失。」
見謝纓仍舊低頭捻著手指,陸霽雲忽然想到,謝纓十五歲之前都養在遼東。謝長敬常年任職上京,故而他一般是被養在遼東王府內。
即便他曾因阿寧與薛敖的婚約一事對薛啟出言不遜,但陸霽雲卻不得不承認,薛家滿門英烈,薛啟更是其中不可多得的帥才。
若非他當年毅然決然地擔起重擔,死守住偌大苦寒的北境邊關,如今的遼東城與西北一帶定然已是北蠻的跑馬場。
此時謝纓不合時宜的沉默,應當是記起年少時的種種,可惜那位架海擎天的北境高山竟會如此的早早隕落。
「節哀」,陸霽雲看向窗外,臨近十月,上京遍地金桂,清甜桂香掐著尖地湮向鼻息,「我派人去接阿寧,卻聽說她跟著那支神獒軍跑到了雲御關。此後薛世子屢次三番地勸阿寧跟著我的人來上京,都被阿寧斥回。」
他言語間有些憋悶,又不免擔憂。上京形勢奇譎卻不會影響到他們一家,可遼東如今與北蠻激戰,阿寧留在那裡,實在是危險。
聞此謝纓搖頭笑道:「我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阿寧看著柔弱,可自幼就犯軸,她決定了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不過」,一瓣桂花順著風落到桌案,謝纓看著它,忽然就想起去年此時送給阿寧的那枝秋桂,「我會快些接她回來。」
陸霽雲忽然站起身,言語間儘是不滿。
「謝大人既想成事,應該知道『慎終如始,則無敗事』的道理。阿寧是我親妹,性子純澈,她本該快活肆意地遊玩山水。可你成事之後,必定會折斷她的翅膀,用教條禮法將她捆在身邊。可那滔天富貴與高牆深瓦對於阿寧來說,不過是磋磨與作踐。」
他盯著謝纓變得銳利昳艷的眉眼,一字一句道:「鶴卿不欲參與朝堂之事,但若謝大人心思如此,我也只能拼上殘軀,護得吾妹周全。」
青藍茶盞碎在一攤褐色茶水中,謝纓掌心被割出一道細痕,汨汨流出血來,又與碎瓷混在一起。
他望著大開的木門,長廊中皆是人來人往的食客,有人不小心側頭瞥見他的神色,霎時脊椎發涼,快步離開。
...
青雲翻墨,皚雪遮山。
黑雲江尾游貫於偃月關下,江面冰晶成粼粼鏡湖,偃月關為遼東四關最碩大的一處,面朝更北一側的北蠻而屹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