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才走了進去。
和楊簡對視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錯了。
楊簡是不能沒有謝惜的。謝惜死了,那個楊簡也就死了。
楊籍依舊是永遠笑臉對人的溫柔郎君,永遠不會因被冒犯而生氣的好脾氣郎君,但他不再能像從前一樣自如地面對楊簡。
他每一句「八郎」,每一次揮手,只要對上楊簡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就會讓他重新回到罪惡和悔恨的深淵。
他一邊渴望著楊簡能夠走出那段舊事,將他拉出這一場噩夢,一邊又清晰地明白,他永遠也不可能將這一點私心得逞。
楊籍用笑臉保護這顆瘡痍的心,一守就是很多年,他覺得自己可以一輩子這樣裝下去,因為楊簡雖然待人冷怠了許多,但對他仍舊保持著對家人的關切。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時候,他要用自己的溫暖和笑意,重新變成楊簡與家人緩和關係的橋樑。那些久違的,身為哥哥應當挺身而出的責任心,又開始在他心裡熊熊燃燒。
於是,在看到楊簡又被楊宏扭送祠堂請了家法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去找了自己的母親。
他得把自己的弟弟從那些冰冷的棍棒底下拉出來。隨便他用什麼無賴的辦法,隨便旁人會怎麼想……也許母親聽到後會驚嚇傷心,但總不會比楊簡被打了之後才知道更難受。
但他依舊還是那個沒用的楊籍。
他進不去祠堂,只能聽著母親含著一包眼淚讓他噤聲,然後同那楊宏的護衛道:「八郎有錯,主君要打,我不阻攔。但那是我的兒子,打完之後,我要第一個見到他,你們要攔嗎?」
這次楊籍在第一時間見到被打的楊簡了。
他走一路,身後一路都是血。
楊籍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那一瞬間整個腦子都空了,只知道不能離開楊簡。
他一路陪著自己的弟弟往惜春里去,腦子裡不停閃回當年楊簡被打的場面。
他在想,當年那個少年楊簡,是怎麼一個人在那個昏暗的房間里撐下來的?
楊籍麻木又遲鈍地看著人來人往,每一個都不能讓楊簡醒來。可是很快,有個女子拄著手杖進來了。
她只是伏在了楊簡的身邊,就讓他睜眼笑了起來。
楊籍那一瞬間的頭腦只覺轟的一聲,卻是一片空白,直到回了楊家,一個人躺在床上,他才明白:哦,這就是救他的那根繩子。
他可以出來了。
楊籍不再提心弔膽了。
他的笑重新回到了眼底。
他開心又滿足地過著自己平淡的小日子,看著每日的朝陽升起,生命川流不息,誰都不必回頭看。
但他所有的快樂都在今日這一刻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