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节(1 / 2)

最近契丹在边境的游骑,活动愈发频繁,并且开始出现成建制的契丹游骑十人队、百人队,蓟州边军在边境线附近的游骑,被契丹游骑捕杀了不少,觉察到气氛诡异的马怀远,意欲前往一探究竟。

边境线内外,尤其是像大唐和契丹这种关系的边境交接地,因为两者之前时常交战,所以即便是在眼下没有战事的时候,边境游骑也会来往活动,这其中,就免不了捉对厮杀。

“斥候无故死伤骤增,此事固然紧要,需要前往勘察,弄清契丹蛮子的意图,但你现在怎么都是一州刺史了,虽然刚升任没多久,但你也得把自己当个刺史不是?这样的事,你随便遣人去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前来?”马小刀扶了扶头盔,很是“语重心长”的对马怀远说道。

马怀远看了马小刀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马怀远不说话,马小刀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道:“不过这事说来也不是一般事,毕竟现在契丹已拉开对渤海国的灭国之战,而军帅也准备对契丹有所行动了,在这个当口,契丹游骑突然发力,争夺边境控制权,虽说是正常现象,但也的确应该好生应对。”

檀州,古北口。

雄关依然,到了换岗的时候,小鼠头从位置上被换下来,却没有下城墙,而是抱着横刀在怀里,靠在女墙上,抬头看着雄关外的茫茫草原天空出神。

“都头,看啥呢?”一名军士走过来,顺着小鼠头的目光看了看,除却发现一朵形似棉被的云,就没看到其他东西。

小鼠头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大道和未来。”

“大道?未来?”军士满脸不解,“什么是大道,什么是未来?”

小鼠头的声音中夹杂着淡淡的沧桑,“大道,就是战胜契丹蛮子的方法,未来,就是战胜契丹蛮子后会有的东西。”

军士没想到小鼠头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即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十余骑至城墙后,传出几声马嘶,小鼠头转身看去,就看到正下马走上甬道的司马长安。

见过礼,小鼠头咧嘴笑道:“将军,你这都升任防御使了,不在檀州城好生呆着享清福,怎么还天天往这里跑?”

司马长安赏了小鼠头脑袋一巴掌,算是对他打趣自己的回应,他走到城墙边,看向关外,对小鼠头道:“要打仗了。”

“打仗有什么稀奇?”小鼠头不以为意。

司马长安摇摇头,神色严肃,“这回是大战。”

第363章 上阵父子死沙场,但留残躯祭英魂(一)

倒水沟是蓟州边境上一座普通小军堡的名称,堡子立在一座石山上,北面是刀切一般的峭壁,飞鸟绝迹,南面则山坡斜缓,有大道蜿蜒通于山下,一条小溪自山脚从东向西流淌而过,倒水沟由此得名。

站在山顶堡子往北而望,北面是地势和缓的丘陵,多有林木,若是碰到晴朗天气,将目光再放得长远些,便能看到丘陵之外,隐隐约约的草原地貌。倒水沟是蓟州最北的几座堡子之一,作为蓟州边境前哨据点,堡子里常年驻扎着十几个边军,不满一个队的编制里,队正周娄葑是个年过四十的老边军,也是这群边军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他年轻的时候与契丹蛮子交手时,磕掉了两颗门牙,堡子里的军士私下里都称呼他为周漏风。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提着一杆老烟枪,坐在堡子楼顶,向堡子里年轻的军士,吹嘘他当年磕掉两颗门牙那一战,是如何的威风凛凛,手刃了多少个契丹蛮子,又是怎样让契丹蛮子胆寒溃逃。

有新到堡子里的愣头青,每每都会被老队正描绘的故事震惊到,无不佩服他的凌厉身手与不凡勇气,从而对这位老队正敬佩万分。但这样的敬佩往往不能持续太久,因为周娄葑对那一战讲述的次数多了,便会出现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比如说,前日他说那一战他手刃五个蛮子,今日这军功数量便会变成六个。有军士提出这个问题,表示质疑,周娄葑还会举起老烟枪去敲别人的脑袋,不羞不躁的说那是因为前日他没算他被砍掉一只胳膊,但没杀死的一个蛮子。

久而久之,这样的圆谎方式破绽越来越多,堡子里的年轻军士也就失去了听周娄葑唠嗑的兴致。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被老军士不屑的告知,他们当年进堡子的时候,周娄葑嘴中的军功那可是十几个。

“周漏风那张嘴,门牙都没有,说话能不漏风吗?”

“你们也不想想,就他那身板,瘦不拉几的,也能砍得掉几个蛮子的脑袋?你们进堡子这么久,谁见他露过两手?这老家伙,也就是仗着资历老,这才混上队正的位置。”

“也就是我们这一块还算太平,要是真有契丹蛮子来,嘿嘿,希望他那副身板,不要被契丹蛮子的马刀,砍得漏风才好。”

堡子里老军士们冷嘲热讽,丝毫不掩饰他们对周娄葑的逼视。也难怪,当初他们进堡子的时候,可也是对周娄葑那些英勇事迹深信不疑的。

周娄葑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在堡子里没人听他唠嗑的时候,就只能专心对付他那杆老烟枪,对下属们的轻视,他从来没有显得愤怒过,只是会笑着骂一句,“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点尊老的规矩都不懂!”

堡子里最强壮的军士,体长八尺,肥头大耳,诨号黑牛,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将拳头捏的啪啪响,一脸挑衅,“周老头,既然你这么厉害,咱俩练练?”

“臭小子,有你这么跟队正说话的?信不信我抽你!”话是这么说,周娄葑却从来没动手过,这就愈发坐实了他没本事,只会吹牛的传言。

堡子里最年轻的军士周小全,是周娄葑的第三个儿子,现在还不到十六岁的年纪,他遗传了周娄葑身材精瘦的特点,在整个堡子里都是最矮小的那一批人,相貌英俊的周小全,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天下来,跟谁说话都不会超过三句。尤其是跟周娄葑,一个月能有三句话,那都是不寻常的事。每回周娄葑跟周小全说什么话,他都是冷冰冰的回一声、应一句而已。父子俩的关系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很僵硬,这在堡子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是堡子里的军士瞧不起周娄葑,却没人敢小看周小全,在实力为尊的军中,这个道理很简单,周小全虽然身材精瘦矮小,但手上的本事却大的出奇,尤其是一手射术,百步穿杨,例无虚发,都是毫不费力的事。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周小全为何总对周娄葑冷冰冰的,堡子里私下也有议论,据年长的军士说,那是因为周娄葑前面两个儿子,都被周娄葑带上过战场,但却没有活着带下来,所以周小全很怨恨周娄葑。也正是在周小全的两个兄长都战死之后,周小全才到了堡子里。

这些都是闲事、杂话,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对于远离人群,独自处在深山老林里的倒水沟堡子军士而言,却是生活中为数不多可以消遣的话题。边地苦寒,夏日尚好,每到深冬,山顶风大,闻之如鬼哭狼嚎,虽说军士们不惧怕鬼神,却抵不住棉被单薄,半夜被冻醒都是常有的事。

不仅如此,因为距离最近的县城都远,附近更是没有人烟,堡子里的食物一向单调,万年不变的蒸饼。早上蒸饼,中午蒸饼,晚上还是蒸饼;春日蒸饼,夏日蒸饼,秋日蒸饼,冬日依旧是蒸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两年来,边军的肉食供应多了许多,堡子里的军士们时常能吃得上肉了。

今日本是个普通的日子,入了秋,阳光柔和得多,在这极北之地,午后的日头暖洋洋的。周娄葑坐在堡子楼顶的门槛上,依着门框,有一口没一口砸吧着旱烟,抬头望天,很是享受的模样。

这样一幅安享晚年的模样,让楼顶女墙后望边的值班军士很是不屑,不过好在他们已经习惯了,互相撇撇嘴,也都不说什么。

“今日巡边的是谁?怎么到了这个时辰都还没回来?”周娄葑忽然开口。

女墙后一名军士回答道:“今日巡边,是小哥带着阿力阿成出去的。”看了一眼天色,“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按理说应该早就回来了,小哥可是从来不曾错过时辰的。”

出于对周小全身手的敬佩,堡子里的军士都称呼他为小哥,由此可见周小全在堡子里的实际地位,并不低于周娄葑。

周娄葑在门槛上磕掉烟枪里残余的烟沫,看着北方的天空,双眼微微眯起。

如此又过去半个时辰,周小全还是没有回来。

周娄葑迈步走到女墙后面,望着悬崖峭壁后的重重丘陵,笑骂道:“这臭小子,莫不是遇着了谁家的小娘,忘了回来的时辰?这倒是个好事,臭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是可以考虑这事了……”

军士们望了周娄葑一眼,都被他满不在乎、毫不担心的面孔给气到,一名军士担忧道:“队正,听说附近几个堡子,最近可是都遇到了大股蛮子游骑,小哥他们,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不会!”周娄葑果断一挥手,用肯定到不能再肯定的语气道:“倒水沟这几日从未发现过蛮子游骑,一点异样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是因为蛮子耽误了脚程,这绝对不会!”

“可是……”军士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周娄葑坚定不移的神情,识趣的没有多说。但在他心里,他可不认为前几日没有出现异常,今日就不会出现意外,任何事情,都有个开始不是?

“你们看,有人回来了!”旁边一名军士惊喜叫出声,“是小哥,小哥他回来了!”

周娄葑刹那间精神抖擞,没有人注意到,他眸底深深的担忧,在这一刻才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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