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节(1 / 2)

昨日,李嗣源秘授李从璟调兵虎符,可视情况调遣各镇镇军。

如今大唐最有权势的皇帝与皇子,为此事如此劳神费心,凡此种种,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这预示着李从璟这趟东行,必定会是云波诡谲,大有一番风浪。

而秦王此行,日后也会在史书中留下一笔浓墨重彩,因为它掀开了赫赫有名的“天成新政”之序幕!

……

月黑风高。

长兴坊临近皇宫,位置显赫,因而多为当朝显贵高官府宅所在之地。一般而言,观府宅之大小、堂皇程度,便能断定主人地位如何。

一辆马车穿街走巷,停在一座府宅角门处。车还未停稳,前侧帘子便被掀开,一个臃肿的身体从车厢里钻出来,急急忙忙下车。因为他脚步太匆忙的缘故,仆役没有扶稳,他一个踉跄,差些摔倒。

这人恼火的骂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惊动什么一般,又使劲儿踹了仆役一脚。来不及整理稍显不整的衣襟,此人疾步走进角门,往府中去了。

这座府宅,堂皇富丽,混若一座宫殿,在整个洛阳城,除却皇宫,再难有比它更显贵的所在了。据门房的门子私下嚼舌根说起,便是连那秦王府,也不见得有这座府宅奢华。说这话的时候,门子仰首挺胸,与有荣焉,眼底淌过对秦王府的轻视,那副傲然之气,倒仿佛这府邸是他的一般。

府宅主人安重诲正在书房秉烛夜读。

安重诲原本只是粗通文墨,并无多深的学识,李嗣源继位之初,本是他为李嗣源诵读奏章,奈何奏折上的文字他也并非都认得,不免感到捉襟见肘,这才有冯道为端明殿学士之事。

然而人性就是,当你心底藏有自卑时,你越缺少什么便会越炫耀什么。

安重诲接见访客多在书房,并时常做出一副正在读书的模样,就是为给来访者一副很有学识的印象,潜台词无非:本公读书多,你可别想诓我。

当然,作为当朝检校司空、左领军大将军、兵部尚书,深受君宠,位极尊崇,他需要向人展示他勤于读书、学识深厚的一面——哪怕他没有。

今夜来访者是孔循。

两人对坐,自有仆役奉上茶水点心。

孔循长舒一口气,露出欣喜之色,“天可怜见,那位煞星可算是走了。”

安重诲放下茶碗,不悦道:“孔大人,你这是什么话,何为煞星?身为臣子,言辞岂能这般不敬?”

“是,是,任公教训的是!”孔循连连赔笑,翻过这篇,正色道:“安公,秦王可不是善茬,这回他离京,对我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你我正好借此机会好生谋划,想想如何对付他,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孔大人,你又错了!”安重诲道。

“这……下官何处又错了?”孔循百思不得其解,细细想来,自以为找到根由,忙改口道:“秦王殿下,秦王殿下!”

安重诲老神在在的摇头,认真的对孔循道:“秦王乃是龙子,你我身为人臣,哪有对付皇子之理?你我与秦王之间,可是没有本分私人恩怨,这一点,孔大人要弄清楚!”

“是,是,还是安公心如明镜!”孔循连连点头,“是下官错了!”

眼眸转了转,孔循问道:“安公,如今李琪已为宰相,这对江山社稷可不是件好事,此事已经无法挽回,但终究让你我知晓了秦王的心思。秦王昨日会荐李琪为相,日后不知还会做出何种有伤国本的事情来,安公,未雨绸缪,我等该何以应对?”

安重诲挺直腰杆稳坐不动,微眯着眼,这让他显得任何时候都在俯瞰、睥睨眼前的人,听了孔循之言,安重诲不急不缓道:“本公早已说了,身为人臣,没有与皇子为难的道理。秦王殿下素来有功于国,威望甚重,又得陛下信任,他要做什么事,你我如何拦得住!”

第467章 明君可辅臣非才,不觅房杜觅启诵(十)

孔循不曾想安重诲竟是这般回答,大惊失色,“安公此言何意,难道我等就眼睁睁看秦王掌控朝堂,打压我等……不,危害社稷,而无动于衷吗?安公,这……这可非为臣之道啊!”

“你急什么?”安重诲瞥了孔循一眼,很不满对方的慌乱,也不顾对方脸上的焦急之色,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唐并非只有一个皇子,你我身为人臣,不便对秦王如何,难道其他的皇子也是如此?”

孔循顿时眼前一亮。

扶持其他皇子上位与李从璟相抗衡,既避免了他们与李从璟直面交锋,又不至于让李嗣源不满,更能让李从璟陷入夺嫡之争,无疑是上上之策!

孔循兴奋起来,“高,实在是高!安公此举,一石三鸟,端得是秒到绝处!天下间也唯有安公,能有如此韬略,不愧是大唐盖世功臣,果然是深谋远虑,下官佩服!”

安重诲云淡风轻,一派高人风范。

孔循转念一想,又不免开始担忧,他迟疑道:“然则秦王功高威重,其他皇子怕是不能及……”

“愚蠢!”安重诲冷哼一声,对孔循质疑自己的决策很不满,冷冰冰道:“功再高,也是一件件立的,威再重,也是一日日养的。有你我辅佐,何种功劳不能立,何种威望不能养!”

孔循被安重诲的霸气所折服,差些五体投地,完全不在意对方骂自己愚蠢,“安公英明!”拜完,问道:“安公,依你睿见,我等该辅佐何人?”

“这还用问?当然是赵王!”

孔循恍然大悟,连连称是,“确该如此,宋王尚且年幼,自然是不能与赵王相比的。赵王如今正值建功立业之时,渴望功勋之心必如久旱之田守望甘霖,的确适合辅佐!”

安重诲哼了一声,丝毫不露志得意满之色。

“安公,辅佐赵王固为上佳之策,然则眼下秦王东行滑、濮,我等是否应该?”孔循话不说透,含义却很明显。

“你我既已决定辅佐赵王,这几日就得立即与赵王接触。然则本公听闻赵王与秦王关系甚好,与人谈论时常以秦王为榜样,你我前期不得向其透露真意,只是助他建立功勋、培植党羽,如此赵王便无拒绝你我之理由。待日后赵王势大,不用你我多作劝说,赵王自会行夺嫡之事。”安重诲悠然说道,“至于你所言之事,何须多问,下去自作安排便是。”

孔循对安重诲天衣无缝的谋划敬佩之至,自然连声唱诺。

……

孔循的马车就停在安府角门内,在夜色中浑如一团浓墨,静若落叶,平淡无奇,没人会去多看两眼,因是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此时这马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车厢中伸手不见五指,旁人自然也无从看清此人面貌。他隐身于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眸分外明亮,贼吓人。

孔循离开时,安重诲没有相送,他自个儿沿路出来,钻进马车。

马车驶离安府,进入街巷。

未至宵禁时,街面上不乏行人,灯火阑珊。

孔循与车厢中人相对而坐,双手拢在袖中,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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