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节(2 / 2)

马车摇摇晃晃,很有节奏。

边镐心道:“但凡谋敌,使其内乱内耗永远都是上佳之策,你深谙其道,故而对契丹你玩弄耶律倍、耶律德光于股掌之间,对大吴你也曾挑拨徐相与大丞相、徐知询的关系,无论是谁,都得承认你这份手笔的高明。但天底下的计策,从来都没有只准你对别人用,而不准别人对你用的道理,你恐怕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你自己也要面对这样的情况吧?”

“先生在想什么?”边镐正暗暗寻思的时候,骤然听到李从荣没来由的发问。

“没甚么,在想秦王此番若是失利,殿下该如何应对。”

“哦……辛苦先生了。”

“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客气。”

第675章 天下未平,征战不休(三)

两人不咸不淡聊了两句后又沉默下来,边镐依旧旁若无人一般闭目养神,李从荣倒也没有不满,好似是已经习惯他这番模样,左右闲着无聊,李从荣索性也闭上眼,打算打会儿盹,孰料他正一只脚踏入梦乡,边镐的声音蓦地又响起来。

“殿下,在下可否往演武院一观?”边镐问。

李从荣挣开有些朦胧的眼,拿手指头捻了捻眉心,“先生怎么突然对演武院有兴趣了?”

“蜀中一役后,洛阳演武院名动天下,在下也常有耳闻,故而想去看上一眼。”边镐道,“能培养出史彦超、符彦琳这等军事天才的对方,何人能不好奇?”

伐蜀之战落下帷幕已有多日,各种战场轶事早已传遍四方,演武院学员的光辉事迹让人耳熟能详,其中标志性的人物,例如在遂州扬名的史彦超忠勇双全,在玄武城被人铭记的符彦琳灵动野性,标志性的事件,如以演武院学员为骨干的君子都,仅凭三千人就在龙门山阻挡了十倍之敌,最后只剩下数百人浴血归来,更是令人敬佩。

李从荣稍作沉吟,“先生是世间大才,演武院是培养人才之地,先生想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即是如此,择日孤王领先生去看便是。”

“何必等到明朝,今日便去可否?”边镐问。

李从荣笑容无奈,“倒是孤王疏忽了,先生向来是这般雷厉风行的性子,也好,现在就去。”

“多谢殿下。”

马车停在演武院山门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边镐下车后望见古朴而威严的山门,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半晌之后见李从荣还没动身,遂道:“时辰不早,还是快些进去吧。”

李从荣却没有挪步的意思,笑容显得更加无奈,“演武院可非随意出入之所,孤王已叫人去通报了,先生且稍待片刻。”

这倒是让边镐有些意外,“以殿下之尊,竟也不能随意出入此地?”

“帝国上下,唯三人能随意出入此地。一是演武院的先生,二是陛下他老人家,三是王兄。除此之外,无论王公贵族还是朝堂宰相,都得经过演武院的允许,方能踏足。”李从荣耸耸肩,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等规矩。

边镐哑然,半晌方感叹道:“学门圣地,理该如此。”

片刻后有演武院的人出来相迎,不过来的人并非演武院的先生,而是一身甲胄的护卫,在询问过李从荣并无公务后,护卫将二人领进山门,至于李从荣的随从则是被拦在门外,进门后护卫又丢下两人告辞离去,全然没有接待的意思。

看出边镐的异色,李从荣笑道:“演武院并非游玩之所,除了陛下他老人家,旁人都没有专人接待的资格,这里的先生都傲慢得紧,自军中退下来的人也不少,稍后若是有人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勿怪。”

边镐心中异样更甚,前日他跟随李从荣去太学院的时候,也没碰着这样的情况,当下对大唐的尚武之风又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而后,当边镐瞧见了院内广场上的功碑林之后,心中就不仅是有异样,而是震惊了,以至于他在功碑林中默立了许久,久久不愿离去。

李从荣对此早就习惯,他当日初见这片功碑林的时候,反应也跟边镐差不多。

演武院建筑风格简朴实用,充满军旅气息,但这里毕竟是学院,故而亦不乏绿荫成趣之所,但行走其中的先生、学员,却大多气质精悍,令宵小之徒不能直视。而操场上热火朝天训练军事技艺的学员,往来讨论兵法之道的先生,还有操着强弓利刃匆匆而过的行人,都叫人不由得步履谨慎。

边镐甚至看到一群辩论某个课题的学员,一开始还能气定神闲的讨论,而后越辩越激烈,最后一个没忍住就大打出手,一帮人顿时开始群殴,他们或者是军旅之人,或者是尚武少年,群殴起来拳拳到肉,乒乓之声让人不禁牙酸,不多时就见了血。

当然,这些学员没打多久,就引来了院中护卫。护卫也不跟他们讲理,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打,仗着自身甲胄让他们闭嘴停手,而后押着依旧闹腾不休的群殴者去受罚了。

边镐碰巧看见了一群学员光着膀子,顶着一桶水站在水池里,水池前还有几个先生在对他们训话,说到激动处先生挽起袖子,操起鞭子就朝那些受罚的学员招呼。

“大唐尚武,注重军功,加之主持修建演武院的又是王兄,他久经沙场,战功赫赫,修建出来的演武院自然军风浓烈,先生出自江左,孤王听闻南国文风鼎盛,想必两者风气有所不同。”李从荣边走便说道。

“的确有所不同。”边镐神情肃然,与平日不同,“诚如殿下所言,南国文风鼎盛,无处不是曲水流觞,镐素闻北国风气浑厚锐意,燕赵之地民风更是慷慨激昂,如今未至燕赵,仅是洛阳所闻,已令人震撼。他日若有际遇,真想去卢龙看看,领略一番彼处的厚重之气。”

李从荣颔首道:“大唐能有今日武功,与国中尚武之气密不可分,演武院的兴起,也使国中尚武之风更浓。不过如先生所见,尚武带来的并不都是好事,演武院内的学员多半桀骜难驯,听说每日都有学员因斗殴而受罚,演武院外,市井间的儿郎也是动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没少让负责治安的官吏头疼。”

边镐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寻思了一会儿,才正色道:“尚武之风固然会叫治安变得难些,但血性儿郎岂会是委曲求全之辈?平日里心中不平敢动拳头,到了抵抗外敌入侵或是征战外敌时,才敢拔刀大吼着杀向敌人,难不成指望那些平日里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儿郎,到了战场上就勇猛无敌大杀四方?”

边镐想起南国风气,心有所感,由衷感慨道:“民风凌烈,国风才能强悍,大争之世更应有此风气,唯有如此,国人便是身处境外,也能不辱国威,国家面对强敌便是战事不利,也敢与敌亮剑,不至于国破家亡。反之,国人温顺如羊,面对不平不敢愤而出手,国亦必懦弱可欺。一旦到了国家危急之时,再想有一支强军御敌,那是痴人说梦,因为儿郎们已经习惯了忍辱偷生,已经习惯了忍辱后退,这样的人组成的军队,是一群羊,只会想着一己私利,只会想着如何保全自身,面对强敌就只会落荒而逃,何谈逆击而胜!”

“先生高见,从荣拜服。”李从荣拱手受教。

边镐收回思绪,“因见了演武院,才有此等感慨,殿下不要笑话才是。”

李从荣笑道:“演武院,国之重地,演武院学员,国之利器,若不能令人有这等感慨,王兄修建演武院的初心,也就白费了。”

“秦王的确高明。”边镐点点头,说完这话,他忽然心生异样,甚至偷瞧了李从荣一眼。虽说让李从荣处处以李从璟为榜样,以其追随者自居,是当下形势所需,但李从荣平日里流露出的对李从璟的“敬仰”之情,未免太过了些吧?

但转念一想,边镐又不觉得奇怪了,若不能让人觉得李从荣是真心敬仰李从璟,那他的这个策略也就失败了。

边镐又想到:李从荣此子,还真也不能小觑。李氏一族能人辈出,难怪李唐能有今日之盛。还好徐相高瞻远瞩,大吴本就地狭民少,对李唐天然劣势,若是再让李氏兄弟齐心,那还真是难以应对……

就在边镐沉思间,忽的,天降惊雷。

雷声轰鸣,顿时引得地动山摇。

边镐身躯一震,耳晕目眩,差些站立不稳。

身旁的墙壁泥落如雨。

边镐嗔目结舌,震惊的四处观望。

那边厢,在水池中受罚的学员,全都倒在水池里,连那位拿鞭子抽人的先生,也一头栽倒在了水池中,四处行走的先生、学员,像是定格了一般,都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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