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2 / 2)

众人把帐篷架起来,先用了晚饭,歇了一阵子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泡温泉了,爬了一天的山,身体和精神正觉得疲劳,这个时候泡进热腾腾的温泉水里,那简直是赛过活神仙一般的美妙感受啊!

男士们嘁里咵啦地把自己扒得只剩下一条裤头就下饺子似的跳进温泉池里去了,剩下燕七这位少女孤零零地站在洞口默默风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一回温泉,如今都到眼么前儿了却挨不着水皮子,好想哭,好嫉妒,好想在水里下一把辣椒粉哦。

“安安去那边。”燕子恪指了指池中一块露出水面半米多高的岩石方向。

燕七依言绕过去,却见这口温泉池正被这块岩石隔成了一大一小两部分,造物主简直不能更人性化,燕七真想给他老人家一个么么哒。

当然,就算有遮挡燕七也不敢像男士们那样脱得只剩个裤头,上头有肚兜也不行,幸好中衣带得够多——也是燕子恪给的清单上列明了的,于是就穿着中衣下水了,暖暖的热流四面八方地包围过来,全身的骨头一下子就酥了。

这口温泉的位置相当好,因正在山顶,除了北边的山洞之外,其余三面皆无遮挡,泡在池里就可以观赏附近和远处的雪山风光,虽已是晚上,但头顶明月正当空,远远近近的白雪反射着月光更是将这天地映得一片清澈,群山四合一片空寂,一时间便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这几个人一般。

众人静静赏了会子景,燕七舒舒服服地在池子里换了个姿势,然后合上眼享受,耳里听见石头那边男人们已经开始闲聊起来了,呜里呜噜的,时不时夹着她爹几声朗朗的笑。

真是让人羡慕的男人们啊。走多远、去何处都可以理直气壮,呼朋唤友,游遍天下,有人分享,有人分担,人生乐事莫过于此吧。

再看看女人呢,日常出个家门都要向家里报备,更别说出个城门、出个州县,想跟武玥陆藕到这山上来泡温泉聊大天儿……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大家的日常就是每天赏山景、泡温泉、泡在温泉里喝小酒儿、吃小菜儿、聊闲天儿,过得不能更安逸,临离开的时候燕七还拣了池底几块石头做纪念,一回到风屠城就给武玥陆藕各寄出一块去,“塞北极地雪山顶上温泉池底的石头,沾染了我的体香,寄予卿以解相思”,信上这么给人俩写道。

出外玩儿了一圈回来,差不多也该准备过年的东西了,因着今年燕家兄弟俩都在,燕七和燕九少爷也都来了塞北,这个年就不能过得马虎了,燕二太太身为唯一的女性长辈,自是要把过年的事操持起来,小十一丢给燕七带,燕七也就去不成大营了,成天窝在炭火融融的屋子里摆弄已经九个多月大的小十一,小十一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肉扭扭地满床爬了,还能扶着燕七的手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两步,伸着一根小胖手指头逮啥抠啥,抠墙皮,抠桌面,抠燕七,边抠还边朝她坏笑:“七……”这是他学会说的第一个字,第二个字是“二”,一见着他爹就指着叫“二!”,他爹直瞪他:“反了教了你个小兔崽子!敢说你老子二!”小兔崽子就笑得一屁股坐倒在“七”的大腿上前仰后合。

年节前夕,前方战线上的骁骑营和武家军陆续回到了风屠城外的大营,据说两军把四蛮打得远远地缩回了自家地盘里不敢露头,再往远处追也就不好追了,因为塞外的地界实在是太广阔了,到处都是荒凉的戈壁和沙漠,有时候骑着马或骆驼日夜不停地走上数天数夜都看不到一丁点儿绿植或水,再别提有什么可以用来食用的动物,人烟就更没有了,所以蛮夷们才总想啮食天朝的地盘儿,只因他们所生活的自然环境实在是太艰苦了。

再加上过年前的这段时间是塞北最冷的时候,气温低、降雪多,这样的天气条件对双方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这跟战士的意志是否坚强没有半点关系,大自然的力量不可战胜,年年都有冻死的兵士和战马,冻伤冻病的更是成批,在这样的条件下,即便是野心勃勃的蛮夷也不得不尊重客观与自然,灰溜溜地撤离了战线以避过这段严酷的天气。

而骁骑营和武家军就更不可能冒着严寒长途跋涉无人区去追打这些丧家犬般的蛮子了,并且眼看着将有一场大暴雪侵袭前方战线地区,于是毅然地带兵撤回大营,他们不好打过去,蛮夷自也不好打过来,在天气转暖之前应当不会再有战事,正可趁此机会收兵回营休养生息。

于是燕家的两位当家男人就又忙了起来,老大忙着人事调配,老二忙着喝酒接风,一直忙活到年三十才都闲下来,燕子忱一家子吃过午饭就集体移步去了燕府,见到处也是张灯结彩一片红,好歹让这大宅子里多了几分热闹气息,一进屋燕子恪就把小十一接过去了,不知从哪儿弄了个棉花塞的布老虎哄着他玩儿,小十一怔怔地瞅着眼前这个人,看也不看布老虎,眼前这人就把布老虎扔了,也专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小十一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眼睛,道了声:“藏……”

“是想跟您玩儿藏猫猫呢。”小十一的奶娘在旁边笑着翻译。平时大家跟小十一玩儿藏猫猫都是用手遮住脸,然后忽然把手拿开,或是把脸从手后面露出来,“喵”地一声冲他叫,他就会开心得手舞足蹈,大家管这个叫藏猫猫,小十一能吐字之后也就学了个“藏”字。

“是想玩儿藏猫猫吗?”奶娘在旁边笑着启发小十一。

“藏……”小十一抬高胳膊,快要戳到燕子恪的眼睛里去,神情却更加疑惑和好奇,“捻……”

“对,小少爷真聪明,这是‘脸’。”奶娘笑着教他,小十一吐字尚不清晰,平时燕七教他学认五官他就爱把“脸”念成“捻”。

小十一怔怔地望着燕子恪的眼睛好半晌,忽然不明所以地笑起来,摇着手臂,像是在冲谁打招呼。

“是看到大伯眼睛里他自己的倒影了吧。”燕七道。

“昨儿他还臭美照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嘀咕了半天。”燕二太太也笑道。

燕府里没有女主人,燕二太太坐着歇了一下,喝了几口茶后就立刻张罗起晚上守岁的一应事务来,左右都是一家人,燕子忱也在,所以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燕子恪抱着小十一,叫上燕九少爷一并去了书房,说是春联还没写,燕七则和崔晞往临窗炕上一坐,一人拿把剪刀开始剪窗花,燕子忱则大马金刀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给萧宸解答关于某部兵书上的问题,顺便讲一讲理论应用于实践上的成功案例和反面教训。

待各人将手头和嘴头上的事都弄得差不多了,晚饭也就该上桌了,一大家子团团围坐,虽都不是什么爱吵闹的人,少了几分热闹,却也不失自在温馨,席上还行了一回酒令,燕九少爷彻底把他爹给放展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从见头一面到现在,林林总总受的气今儿一股脑地给讨回了公道,在座的没一个傻的,一见爷儿俩怼上了立时就明哲保身隔岸观火,先开始萧宸还不明白其中纠葛,正认认真真地跟这儿掺和,桌子下面也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半晌后反应过来,也跟着置身事外,坐看燕九怼他爹,人武力不行有脑力来补啊,行什么令你都行不过他,于是就看着他爹被他怼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幸好酒量大,否则早就趴桌了。

“看把我爹高兴的。”燕七用小十一挡着脸,悄悄和燕二太太道。

旁边萧宸听见这话,仔细在燕子忱脸上看了一阵,哪儿也没发现他高兴的迹象来,光听见他喝一杯骂燕九一声“臭小子”了。

这厢燕二太太也悄笑:“你爹就是嘴硬,昨儿夜里还问我有没有给小九准备过年的新衣服呢,今儿出门往这边来之前又嘱咐我多给小九点压岁钱。”

“男人的世界我们不懂。”燕七道。

“哪里不懂?”萧宸问。

“……你的很好懂。”燕七忙夸他。

“懂!”小十一欢声大叫。

“咚!”屋外忽地一声震天炮响,唬了小十一一大跳,惊呆状地僵化在燕七的手里,搞不明白谁“懂”的比他还大声。

“把小十一抱进里头去吧,外面开始放炮了,别再惊着他。”燕二太太吩咐奶娘。

果然外面一阵炮声大作,众人这顿团圆饭也用到了尾声,叫了下人上来把席面收了,摆上点心果品和茶来,燕子忱这才从他儿子手下逃出来,带着一身酒气就要卷裹了小十一出去放炮,小十一被他这酒气熏恼了,一泡尿在他衣服上,燕二太太追过来把孩子夺回去交给奶娘带进了后头屋子,燕子忱换了衣服出来退而求其次把燕七给挟出去了:“爹给你放十万响的鞭!”

哪儿特么有十万响的鞭,放明儿早起去了就。

爷儿俩在院子外头又是放花又是点炮,忙活到子时新年,燕七便和燕九少爷俩在堂屋跪了挨个儿给上头仨长辈磕头,一人得了仨红包,然后崔晞萧宸上来给长辈们行礼,也每人得了仨红包,再之后互相道新年好,一起吃年夜饺子,围着炭火守岁,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见人多大家还玩儿起了扑克,萧宸在来塞北的路上已经被传授过了,燕子恪也会,早年跟燕七学的,如今再推行给燕子忱夫妇,一伙人就这么玩儿到了大天亮。

天亮了各自换上新衣,吃过早饭,燕子忱一家子就回了燕宅,燕九少爷也跟着回去,在塞北这个地界儿大家无亲无友,燕子恪是最大头,年初一不用去拜年,只在家里待着,自有那些新下属们上门来拜会,燕子忱也是一样,那些新到任的文官他不熟,也没必要上赶着登门套近乎,只走了一两户关系好的武将家,而后也就往宅子里一窝,享受起膝下子女双全的天伦之乐来。

在塞北的这个年过得热闹不足温馨有余,家中安宁却不冷清,外面积雪压枝,屋内温暖如春,每日与家人叙叙闲话,喝茶赏雪,拥被而眠,正是这十多年来少有的幸福时光。

待得年初八这日,一早起来燕家父子三人便穿戴妥当,燕子忱骑马,燕七燕九少爷乘马车,一路出城直奔了城外大营。

每年初八燕子忱都要在营中同自己的兵士们一起庆贺度过,今年一对儿女找到了塞北来,自也要跟着一并去营里露露面,免得被自己手下的弟兄们以为俩孩子太过孤高看不起人,也是向众人传达亲近之情的一种方式。

燕家军对燕七已经不陌生,反而对这位只知其人未见其面的“大少爷”十分好奇,见是个如此清俊文雅的小公子,不由都觉得诧异:老大的儿子难道不应该和老大一样走刚猛威武路线吗?怎、怎么风格变成酱婶儿的了?!老大这么个无武不精的人,生了个肩不能挑的文弱儿子……这衣钵可怎么传承啊……断在这儿可太可惜了啊……

燕九少爷看着众人眼色便知这些大老粗在想些什么,却根本懒得在意,揣着手坐在燕子忱的下首听他和旁边的武长刀说话。

正说到今晚的“新年联欢会”,每年初八只要没战事,塞北的边关军都是聚在一起过,架上篝火,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中间还有人表演节目、竞技博彩,不闹上一通宵都不罢休的。

“今晚咱们哥儿几个痛快喝上一回!”武长刀朗声道,“喝完这回酒,下一次再喝不定要到什么时候去了,说不定你们一家子今年就要回京,咱们再见面不知会是几时,今儿必须要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燕子忱笑道。

征战了十多年的塞北沙场,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回去了,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悲伤,也有太多的欢喜。

新的一年了,一切都将有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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