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贏得了系主任的兩個瞪視,他匆匆趕回家,準備大掃除。清潔工具都是齊全的,房子雖然小,藏污納垢的地方還不少,是個大工程。經歷搬家和學術辯論,邊城感覺身心俱疲。
然後他打開門,呆在了門口。
屋裡光潔如新。地板像打了蠟一樣反光,廚房台面閃閃發亮,玻璃透明得像是融進了背景里。打開衛生間,馬桶陶瓷和剛出廠時一樣白淨,盥洗池能照出人影,垃圾袋也全換過了。
這不是普通的乾淨,這是邊城標準的乾淨。
然後江羽的臉從臥室里探出來,大聲說:「晚上好!」
邊城環顧一周,難以置信地問:「這是你做的?」
江羽點點頭,自豪地說:「我特別會打掃!我們班的地,桌子,窗戶,都是我打掃的!」
邊城回想他去江雲若家裡的那天,突然明白了。江雲若病重,沒有體力讓房子這麼幹淨,一定有另外的人在打掃。
邊城說「這樣啊」,然後把帶回來的飯菜裝到盤子裡,放進微波爐加熱。他順便教江羽那些按鍵都是做什麼的,結果異常艱難。江羽適合「放進去,只按一次」的簡易微波爐。最後,他只能調整設置,把時間和功率設定在適合最多情況的數值上,把流程簡化到按「開始」鍵就可以。
江羽說他會了。
邊城和他吃了沉默的一餐,因為他不說話,而江羽找不到什麼話說。邊城想江雲若大概不會這樣。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突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作為監護人必須要解釋的事。
媽媽去了哪裡。
江雲若突然從生活中消失了,江羽反應遲鈍,一兩天可能還沒什麼,時間久了必然會問。而他必須給出合理的回答。
很明顯,他不能直接說「媽媽死了」,事實在這裡是不頂用的,需要更加委婉、情感化的表達。
這是他的死穴。
邊城到網上查了很多案例,方法琳琅滿目。比如「媽媽去了一個叫天堂的地方,那裡特別好」「媽媽變成了天上的星星,一直眨著眼睛看你」「媽媽到很遠的國家旅遊了,她會經常給你寫信的」。
無論哪一種,都無法解釋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愛你的人會拋下你,去另一個很遠的地方?
邊城搖擺不定,反覆思索,仍然沒能得出滿意的答案。這個課題似乎比解決Tate猜想還要難。
不過,幾天過去了,幾周過去了,江羽依然沒有問出這個問題。邊城列出的諸多備案完全派不上用場。
直到秋日的一天,兩個人坐在桌邊,品嘗附近新開的墨西哥,邊城被心裡的疑惑壓倒,問出了那個問題:「你不好奇媽媽去了哪裡嗎?」
江羽一邊小心不讓塔可的辣椒粒撒出來,一邊說:「去了死亡啊。」
他自己把那個詞說出來了,邊城一時不知如何反應。過了一會兒,邊城問:「你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嗎?」
江羽想了很久,說:「是一個很大、很黑的地方。」
還挺接近死亡的真實意向。
「原來媽媽已經跟你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