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平时一个人睡的时候,都醒的不算晚。可是一来长宁殿,就总是跟睡不醒似的。
皇上看出了她的心事,微笑着安慰了一句:“你睡的倒是香。跟你一块儿,连朕夜里都睡的好了。”
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也是十四岁上才被立为太子的,在那之前苦头也没有少吃,夜里觉很轻。但是和她一起,这几次都是躺下来一觉睡到天明,醒来之后精神也格外的好。
精神好,心情自然也好,要不然上回他也不会试着给谢宁画眉。只是手生,画的不尽如人意。宫中近来忽然流行起浓墨粗眉来了,皇上每一看着,总是想起那天自己手拙画出的那两撇眉,总是觉得有些心虚。
“你要还困就再歇会儿,朕吩咐过了,你用过早膳再回去。”
谢宁赶紧起身:“皇上用过早膳了没有?”
看她样子是不会再躺回去睡了,皇上于是笑着说:“那你起身咱们一块儿用。”
谢宁赶紧起身梳洗,因为赶的匆忙,头发就挽了起来用根簪子绾起,什么珠饰都没戴,脸上也十分素净,脂粉螺黛一概没用。
撇去夜中侍寝时候不说,谢宁白天的时候可没有在皇上面前这样随意过,坐下的时候心中着实不安。
也许那个宫妃侍寝之后不能在长宁殿中过夜的规矩不仅仅是为了龙体安危着想。睡一觉起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这等形容被皇上看在眼里,哪怕是绝世美女这会儿也端不起矜持的架子来,说不定有什么抹眼屎流口水的丑态也被看去,委实不是一件好事。
谢宁就一边用粥,一边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什么出乖露丑事被皇上看见。
应该,没有吧?
皇上对她说:“你象是爱吃面食。”
谢宁忙咽下嘴里的粥才回话:“臣妾都爱吃,在南边住过两年,一天三顿都是吃米的。”
天一亮,规矩就回到每个人身上,皇上如此,她也是一样。
用过膳皇上起驾,谢宁在门口屈身行礼相送,皇上迈出门又停下来,转身轻轻端起她的脸。
谢宁有些意外,一时间抬眼看他。
那双眼沉静通透,象是一泓秋水。
皇上微微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就上了辇,御驾浩浩荡荡的行远了。
谢宁觉得皇上最后象是想说什么的,但是又咽下去了。
她能隐约感觉到一些。
那只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凭据,也描述不出来。
就在皇上和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好象能明白皇上那一刻在想什么。
仍然是小叶公公送她回了萦香阁。因为上次教坊司那个赵苓闯门求救的事,小叶公公倒算是在谢宁这儿结下了一份善缘。他相貌很讨喜,身材虽然瘦,但是脸儿是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象是没长开的孩子似的。
“谢美人现在住在萦香阁,毕竟是远了一些,来来回回的路上要耽误时间。”小叶公公脸上带着谦卑讨喜的笑意:“小的还听说,后苑的宫室大都年久失修,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成了蛇鼠野狐栖身之处。美人没想换个地方住吗?”
他虽然和气有礼,谢宁却也不能怠慢他。就算不提他的师傅是御前总管太监白洪齐,单小叶自己也是个有城府的。
“一进宫就分了住那儿,人少,也清静,住了也三年了。”
小叶公公踏前一步,含笑说:“谢美人要是想挪一挪,我师傅那儿就有长宁殿四周宫室馆阁的详图,不但房舍画的详细,连花园、鱼池、柳树这些也都画上了,回头我同师傅回一声,把图取来谢美人先看一看?说不定就有哪一处合眼缘的呢。”
谢宁侧过头看他:“这是你师傅的吩咐?”
小叶只看了谢美人一眼,只觉得那张面孔有如白玉无瑕,在轿帘的暗影中就象一朵幽幽绽放的花。他不不敢多看,视线垂下看着自己的靴子尖:“我师傅说,掖庭又进了一批新人,怕是吵闹嘈杂了些,萦香阁就算以前幽静,只怕以后也不得清静啦,谢美人不妨先考虑着,等有了决断再说。”
谢宁点点头:“你替我多谢白公公,替我想的这般周到,我会好好考虑的。”
萦香阁确实不如以前安静了,总是有人找各种机会来试探、拉关系,确实是烦不胜烦。
但她又确实住惯了萦香阁,喜欢那儿的房子院子,喜欢在日落前后会映在窗上的潇湘竹影,喜欢大缸里盛开的莲花和游动的金鱼。
除了不舍,还有惶恐。
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迁宫容易,因为她现在得宠。但是……说不定哪天这一切都会失去,到时候她连个退路都没有。
谢宁疑心白公公已经看穿了这一点。
说不定皇上也看穿这一点了。
真是左右为难啊。
青荷捧着一本册子过来,上面登着中秋她晋封时收的各处送的礼物。
只看这个册子,倒象是有着万贯家当一样。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毫不实用的东西。没有地方摆,不能变价折钱,许多东西也不能再当做礼物转送出去。还要浪费地方来盛放,浪费时间人力来保管。
晋封之后,开销也大了。
以前因为品阶低,也没有这么多应酬往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宠,还得了晋封,她才发现宫里头一天天的居然有那么多事情。
就象现在,陈婕妤的生辰就在三天之后,这份儿礼怎么也得送。
她晋封之后还没与陈婕妤照过面,两人曾经因赏花而结怨,这事儿甚至闹到了皇上面前,陈婕妤先告状,而谢宁毫发无伤反而晋位一级,这场无声的比拼陈婕妤输了一仗。
可是现在她生辰,谢宁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打听看看别人送什么,咱们也跟着送差不多的。”
青荷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应是。
“我要学着做双袜子,”说起此事谢宁觉得有几分无奈:“上次那块九折棉的布料,你等回头找出来我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