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墨妄身上,墨妄却不慌不忙地道:“墨家老钜子当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老人家对新钜子的确认,除了八字与方位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看向孔阴阳,微微一笑,“孔老先生既然知晓墨家钜子的八字命理,想必也一样知道老钜子临终前布局的神龙山祭天台,以及新任钜子必须完成的任务——开启神农山祭天台第一层。”
“这个祭天台的第一层,到底是靠什么开启的?”墨九很好奇,多问了一句。
这个事儿上次她已经听墨妄说过,只有墨家命定的钜子才能开启神农山的祭天台第一层。而祭天台总共有九层,剩下的八层,就需要用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墓中的仕女玉雕做钥匙方能打开,然后可以拿到千字引。但她那时会未详问,新任钜子到底如何可以开启第一层。
墨妄迎上她的视线。
这也是入暖阁来,他第一次看她。
墨九觉得这货的眼底,有一种类似于愧疚的光芒。
是因为她其实不是矩子,而他曾经说过她是钜子,所以他感觉内疚了?
墨九挑了挑眉梢,以一种不太在意的目光扫他。
墨妄接收到她的视线,噎了一下,缓缓道:“是手印。”
“手印?”后世指纹可以开锁,没有想到墨家的机关术已经这么发达了,这个时候居然就可以用手印做机关?墨九想了想,觉得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莫名的,她抬起自己的掌心,看了一眼。
墨妄以为她不懂,随意朝众人拱了拱手,又解释道:“开启祭天台第一层的钥匙,就是一个手印。只有新任钜子的手放上去,与之重合,方能打开祭天台。我从楚州带着师妹返回了方家,知晓了方家与织娘的这一段渊源,又看见了这张白布条子上的生辰八字,疑惑之余,带了师妹去了一趟神龙山。经过确定,姬然可以打开祭天台第一层。如此,足可以证明,我师妹方姬然,确实是墨家的新任钜子。”
这一语足可定乾坤了。
凭手印打开祭天台第一层,这个说服力其实比什么命格还重要。
暖阁里静静的,每个人情绪不同,想法也不同。
至化帝找到了墨家钜子,且已打开祭天台第一层,剩下的八层就有希望了,那么千字引还会远吗?墨家武器图谱还会远吗?至化帝称霸天下的宏图伟业还会远吗?他一张老脸上,闪着一种诡异的红光,当即高声道:“来人,还不给墨家钜子看座。”
方姬然先前一直是站在墨妄身边的。
这会儿老皇帝发了话,马上有小太监殷勤服侍。
几乎突然的,墨九坐在那里,感受到的目光就不同了。
之前皇帝待见她,任由她装疯卖傻收拾谢忱,归根结义,是因为她是墨家钜子,有机会得到千字引。如今她不是墨家钜子了,她也就失去了这个倚仗,还坐在那里好吃好喝的呆着,感觉上便有些违合了。她默然地看向萧乾,想看他有什么反应,可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一直淡淡的。
方姬然的椅子,安置在了墨九的身边。
墨九按捺着怦怦的心跳,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桌案。
上面的果盘里还有很多果子,有一杯茶水早已凉透。
她慢吞吞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却觉得手臂有些僵硬。
脚背已经不那么痛了,为何四肢与感官却怪异的麻木了?
她继续大眼珠子盯着果盘,努力把思维停在那个饱满多汁的果子上,却怎么也忽视不了从她的侧面传来的那一束目光。
……来自方姬然的目光。
她在看她,有审视,或者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
墨九下意识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等镇定下来,才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隔了一层帷帽,她看不清方姬然的脸,却知道她可以看清她……这感觉很不爽。就像她是穿着衣服*裸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全副武装的逼视着自己,这根本就不是一种公平的对视。
方姬然慢吞吞开口,“小九。”
这一声落入耳朵,墨九错愕不已。不若她窈窕婉约的身段那般诱人,方姬然的声音又哑又沉,像缺了水似的有些干涩,半点也没有年轻女子应有的轻灵温婉……几乎下意识的,墨九就想到了盱眙的织娘,第一次见到她娘的时候,墨九听见她的声音,也这般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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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相对的刹那,墨九是尴尬的。
这尴尬不仅来自于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姐姐,还来自于原本认定的钜子身份似乎成了一个美丽的误会。
从方姬然的出现开始,这里的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笑话的,奚落的,尤其把她当傻子的……虽然她反正傻习惯了,可以装着看不懂。但方姬然直接唤了她,她又当如何?
按理墨九当叫她一声“姐姐”。
可她唤不出来。虽然都说方姬然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于她而言,她依旧只是一个陌生人。
于是她皱眉,装傻到底:“我不识得你。”
方姬然怔了怔,对她笑,“小九,我是你姐姐。”
墨九摇摇头,“我没有姐姐。”
也许是墨妄与方姬然谈过墨九的情况,她知晓墨九脑子有过问题,定定看着她满是红斑却懵懂的面孔,只得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墨九闲闲把玩着茶盏,继续旁观。
至化帝给墨家新钜子看了座,便是认定了方姬然的身份,可这暖阁里不仅有萧乾的人,还有谢忱的党羽。虽然谢忱被墨九气得提前离席,去太医院报道了,可他的党羽又怎能容忍萧乾轻易过关?这一天是他们等了许久的,他们与谢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萧乾得势,跑不了谢忱,也跑不了他们。
席上两名文官模样的家伙互望一眼,那留着山羊须又喜多嘴的大理寺卿吴承弼便开了口,“左执事,容我多问一句,既然你的师父,也就是这位墨家新钜子的养父是前任执事,就应当知晓钜子命格,可新钜子都被人送入家里了,他却不闻不问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