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察民情,好个体察民情。
苏逸隐隐嗅到了空气中的硝烟味儿。
果然,不待他问,墨九便道:“山下要储肥种植,收集人畜粪便,正缺挑工。相爷身强体壮,正是合适。”
粪便?挑工?
让当朝丞相去挑粪?
站在苏逸身边的随众瞪大了双眼。
他们几乎不敢相信墨九会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
……更不敢相信,苏逸愣了一下,居然含笑点头应了。
“离痕虽为丞相,也断断不能坏了兴隆山的规矩。”
“那这粪便……”
“该挑!”
“多谢相爷理解!”墨九微微一笑,满意地侧目,望向一脸无奈的墨妄,“师兄,你替我多敬相爷几杯,务必让相爷感觉到宾至如归才好——”
宾至如归是宾至如归了,可苏逸到第二天就后悔得想骂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逞能由了墨九如愿。那粪便之臭,那扁担之苦,比他在朝上与那些老狐狸的政治斗争,残酷了不知多少倍。
更可悲的是,他是来“体察民情”的,墨九也是来“体察民情”的,凭什么他就要亲自下劳力在田地担粪,而墨九就可以睡在山坳的躺椅上,让玫儿和沈心悦,一人拿一把大蒲扇为她打扇?
这可不就是土皇帝了么?
苏逸恨得牙根儿痒痒,墨九却半阖着眼,似睡非睡。
等墨妄走近山坳,她方才睁眼,低声问:“相爷挑了多少担啊?”
墨妄有点儿哭笑不得,伸出三根指头,“三趟了。小九,差不多得了,苏逸毕竟是当朝宰相,这事儿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了,他感谢我都来不及——与民同苦,这样的丞相,自当名垂青史。”墨九眼皮儿都不抬,不温不火地小声道:“再说了,不让他去挑粪,难道就由着他拎着渔竿钓鱼,抗着锄头上山?……你以为他不去阴山找人,天天在兴隆山招猫逗狗的,目的当真那么单纯?只是为了休闲休闲,享受享受?”
墨妄略一沉思,“嗯,我也猜到了。”
他是为了八卦墓与萧长嗣的事儿来的。
兴隆山上开了震墓的事儿,虽然他们做得很隐蔽,但山上有数千弟子,山下还有数万民众,兴隆山的环境相对来说又比较开放,朝廷的探子想要得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消息,并非不可能。
从苏逸在暗中调查来看,他们并不是很确定。
但肯定是收到了风声的。
还有便是萧长嗣的存在……
他是朝廷钦犯,虽然对外声称他是墨九抢上山的“面首”,但旁人或许不知,宋熹又岂会相信墨九是随便抢一个男人上山就睡的女人?能被她“看上”的人,宋熹必定会调查。
这个兴隆山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宋熹的耳目?
墨九不知,墨妄不知,谁也不知。
所以,她收拾苏逸,当然不仅仅为了玩他。
“唉,不过,小九,我看算了吧——”墨妄是个“怜香惜玉”的老好人,看唇红齿白的苏丞相汗如雨下,满身恶臭,已于心不忍。
可墨九真是一个心狠脾气怪的姑娘。
大白眼儿一翻,她与墨妄想的却不一样。
“今儿不收拾了他,他会舍得离开吗?”
“小九想逼他离开兴隆山?”
“嗯。”墨九轻咳一声,没有否认,“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待的时间越长,我们的事儿,他知道得就会越多,苏逸这个人的头脑之聪慧,古今罕见,天才少年不是白给的,哪怕给他寻到一点痕迹,他也能顺藤摸瓜——我不能让他抓到半点把柄。”
墨家现在不能与朝廷对抗。
而且对东寂,墨九已不敢保证——若他有她的什么证据,在一帮子老臣还有谢青嬗耳边风的吹化下,他不会为了他的江山社稷,而把墨家给端了。
不主动的人,往往就会被动。
想到这里,她眼睛眯了眯,又慢吞吞问:“钟子然回来了吗?”
墨妄望一眼坡下农田里的苏逸,点点头,“我安排他先下去洗漱,晚点儿去九号楼里见钜子,再交代情况。”
“好。”墨九慢慢站起来,“回吧。”
被墨妄派去阴山的弟子,是这天晌午回到兴隆山的。他一路狂奔而回,风尘仆仆,还饿着肚子,等吃饱饭,换好衣服再到九号楼的时候,墨九已经在内室等他了。
这个叫钟子然的弟子是申时茂的徒弟,坎门的首席大弟子。
小伙子长得很精神,脸上黑瘦,一双眼睛却“嗖嗖”发光。
“弟子见过钜子。”
抱了抱拳,他恭敬地行过礼,不待墨九细问,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次阴山之行的前前后后汇报得一清二楚。
他去了阴山,没有找到彭欣和宋骜的踪迹,却无意间打听到,阴山脚下,住着一个叫那顺的大巫师。这个大巫师在当地很有些名气,北勐皇室也敬他三分,而且,他收养的一个叫苏赫的徒弟,原来竟是北勐长公子阿依古的大儿子,是北勐世子——
“哦?”
这件事儿已经不新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