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嘴!”墨九近乎粗鲁地打断他,一只手却想去摸他的伤,“你和我说这些做甚?我是钜子,哪里管得这些杂事?大事小事都要我来管,你这个左执事又做些什么?你不必告诉我这些,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
“唉!”墨妄再叹一声,“你何苦?”
他们相处得太久了,彼此的性情又如何不知?
从墨九沙哑得几乎带了哭腔的声音中,他就明白她知道了。
是啊!他的小九,聪慧伶俐,若这样无知无觉,他又怎么放心离去?
“小九,现下不说,我怕没有时间了。”
“有的是时间。你还有一辈子呢。”
“我……”墨妄突然咳了一下,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我的一辈子,怕是……怕是快要到头了。”
“师兄!你不许胡说。你这么年轻,还没有娶妻生子,早得很——”
“小九,你听我说,好吗?”墨妄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抚摸一下她的头,就像过去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可他没有力气,手在半空,又遗憾地落了回去,“乖,你让我说完……因为我是那么的,那么的怕你被人欺负。”
“师兄——”墨九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喷涌而出,“不会的,你会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不是吗?我饿了,找墨妄,我累了,找墨妄,我困了,找墨妄,我不论做什么……只要找墨妄就对了。你一直都在的,一直都会在的啊。”
“傻姑娘……”墨妄摇了摇头,想要阻止她观察他伤口的举动,可马匹疾驰中,他却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差一点没能坐稳,要不是墨九及时扯住他的胳膊,他就栽下去了。
苦笑一下,他无奈地叹息道:“你看,师兄也有没办法的事。坐都坐不稳了呢。所以,小九你得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不管是陪在你身边的人,还有你已然习惯的事……”
不管墨九说什么,墨妄固执己见的要说。
终于,墨九也安静了下来,与他交换条件。
——暂时停下马,让她看看他的伤。
生怕后方有追兵,墨妄原本是不愿意做半点停留的,但墨九这个人又如何不固执?于是,两个人达成默契,找了一处隐蔽的树林坡地,他在冷冽的寒风中,用他微弱的声音向墨九交代墨家的事情,而她撕掉身上的中衣,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用以止血。
事无巨细,他从头到尾,一点也不落下。
墨九也安静缓慢,听着他,半点不出的听着他。
他说得很吃力,神色时而严肃,时而带笑,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那熟悉的语气仿若昨天,可这时的他,却仿佛一个即将要远行的人,在用他独有的方式向她告别。
“咳咳!”
墨家的事,说得告了一个段落。
他似乎卸下了重担,神色轻松了不少,双目也微微涣散。
“小九,还有……还有一事,师兄当要告诫你。”
“师兄,你说——”墨九轻轻吸了吸鼻子。掩饰着自己的泪水。
“自古帝王之心,最是残忍无情。若有一日,萧六郎御极登顶,你也当防!”
在他的眼里,除了他自己,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墨九永远的信任,就算如今可以信任,也不代表今后亦可以信任。而将来的将来……在她的将来,他再也不能保护。
墨九对萧乾太放心。
所以,他对此就不放心。
“小九,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我要你记住今天的话。”
“我记住了,师兄,我都记住了啊……”
“记住就好,记住就好……”墨妄喃喃着,手指慢慢摩挲着地面,一点点撑着一块石头,眉头深深皱着,“小九,你扶我起来……我想回兴隆山……看看……我们,我们的世外桃源……”
“好,我们回兴隆山,我们回家。”
“回、家……好,回家……”
将他扶上马,墨九侧身坐在他的前面。
冷风肆无忌惮地灌入她的眼睛,而她的泪水,疯狂地往外涌,怎么都控制不住。她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却不敢重重依靠,只用她的力量,支撑着他的身体,像他保护她那样,紧紧地护着他,不让他从马上栽倒下去。两个人就这般依偎着彼此,任由冷风呼啸而过,任由天地不停变幻……
“呵……”
墨妄喉咙里,突然传来模糊的笑意。
此刻,靠在他胸前的她。
想来,竟是此生最近的时刻。
近得仿佛没有了半点距离……
这样真好。
虽然他教她对任何人都要有戒心。
可他记住,过往的有一段时间,墨九对他就曾满带戒心。
那个时候,他举方姬然为钜子,他与墨九一度生疏得宛若路人。
“小九,你那个时候……可是恨极了我?”
墨九清楚他说的什么事,摇了摇头。
“从来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