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有人……不是我们的这样的人……”
“啊!这,这是什么人?”
“天啦!这些妇人都穿的什么?我从未见过这样不堪的衣饰……”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众人七嘴八舌的惊叹声中,墨九转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大惊。
镜子像一个显示屏,倒映着的,是属于她的那个世界。
……
……
天似穹庐,牛羊遍野。
镜子里的画面,正是阴山——不,是正在开发的阴山皇陵。
自从这几年陆续有考古学家在阴山皇陵失踪之后,考古界掀起了一股阴山皇陵探秘的热潮,很多民间考古爱好者(盗墓贼)也纷纷加入了这个队伍,涌入阴山。有消息称,阴山发现的皇陵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狄朝太祖爷萧乾与元昭皇后的合葬墓,于是,在这场波澜壮阔的考古运动中,阴山的旅游也迎来了一个新的起点……络绎不绝的人群出现在画面里。
有人在指指点点,对着皇陵说着自己的怀疑。
“我在一本野史上看过,元昭皇后为人轻浮好色,其实并没什么本事,就一个美字贯穿人生而已。可男人啊,就看脸,哪怕她嫁一个死一个,还有人为她前赴后续,上赶着送死……”
说这种话的,当然是女人。
从来只有女人才瞧不起女人。
墨九笑了笑,镜子上的画面这时又换了。
那是一对相携出游的小情侣,男人为了在姑娘面前展示自己的博学多才,正侃侃而谈:“其实大狄朝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在那个朝代,金州兴隆山曾经创造过一段辉煌的文明,他们不仅有先过的农耕工具,还出现过只有后世才有的工业机械化。也就是说,早在数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掌握了和我们一样的科学技术,这是非常奇怪的,科学解释不通,所以,正史上也几乎没有记载。”
“兴隆山,不就是一座山吗?”
“是的,后来它就只是一座山,一个旅游景点而已。”
“那为什么兴隆山有过那样超前的文明,却没有延续下去,甚至很快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呢?”
“这个……”
那小年青推了推眼镜,正在考虑要怎么回答女朋友这个刁钻的问题,旁边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怪人。他戴着大帽子与一个大黑超眼镜,佝偻着身体,手上拄着一根拐杖,提了一个大黑口袋,看他们一眼,冷不丁就接了姑娘这句话。
“因为后来他死了,她也死了。”
他,她?两个年轻男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死了,都死了。”
听那怪人还在喃喃,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眼,男的赶紧揽住女朋友,飞快地转身离去。
“好像是个疯子。”
“是啊,一看就不是个正常人。大阴天的,戴什么墨镜?戴墨镜也就算了,还柱根拐杖,活像七老八十了似的……神经兮兮的……”
听着两个小年青的议论,“疯子”唇角扯出一抹笑,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
他当然不是疯子。
他戴帽子,是因为他的头顶没有头发,还满是狰狞的伤疤。
他戴墨镜,是因为他的眼睛几乎全瞎,只有微弱的视力,而且双眼丑陋得足可以吓死人。
他拄拐杖,是因为他的腿脚不方便,走路有些吃力。
而这些都是因为几年前的一次突发火灾。
火灾之后,他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和家人都已经放弃了他,可在一年前他却突然醒转——提着那个大大的黑色口袋,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跋涉着,终于靠近了阴山皇陵,寻了一个没人的山坡,他一个人走入那片山坳之地,慢慢地坐了下来,将拐杖平放在地上,然后蹲着身子,用手摸索那一道山壁,喃喃自语。
“我记得那个石洞入口,是在这里的……”
山风呼啸而过,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
摸索一会,他无奈一叹,似乎是放弃了。
“就在这里吧,反正在哪里祭祀你,你也不会在乎的……”
说着,他打开带来的口袋,从里面取出一件件祭祀用品。
一壶小酒,几个小菜,还有一大口袋纸钱。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桂花肉,梨觞是再也喝不着了,你将就喝一点这个,你以前也是喜欢的。”
他把祭品都摆好,又一张一张把纸钱理顺,码好,这才掏出火机点燃……火苗蹿起时,他条件反射的惊了一下。
随即又自顾自地失笑,“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也别笑话我了——”
红艳艳的火苗映红了他的脸,反射在他的墨镜上,带着一抹诡异的颜色,哪怕他满脸都挂着笑,却怎么也抹不掉那一种踏着岁月与历史而来的悲怆厚重感。仿佛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不属于这些人群似的。可他知道,他的心思,不会有人理解,能理解的人,就在这个陵墓里,和另外一个男人一同埋葬着。
他一直在说,也一直在笑。
行走过历史的两侧,踏过了数百年的沧桑,看过了太多的故事,他反倒是苦不来了。
“九儿,你还好吗?我现在才来看你,你会不会生气?本来一年前我就要来的,可我的身子不争气,怎么都起不来……若不然,就算是爬,我也要爬来的。”
不会有人回答,周围也没有半点声音。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沉睡。纷飞的纸钱,被长飞送入了天空,再悠悠然落下……这座阴山皇陵,安静得如同岁月年轮上的一座孤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