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如果當時沒有回家,他的人生會怎麼樣?
他在這幾十年的光景里,在地里揮汗如雨,被太陽炙烤,被暴雨淋濕時,有沒有心生悔意?
崔美青雖然好奇,但她沒有問。
不管阿公有沒有後悔,這都不是她一個晚輩該問的。
多里太安靜了,崔美青坐在阿公阿婆旁邊,她聽見火星子爆炸的聲音,三舅家狗叫的聲音,還有不知名的蟲鳴在不知疲倦的響著。
最後,崔美青都聽不清阿公阿婆在說什麼了,她的頭漸漸低了下去,眼皮漸漸垂了下去。
等她恢復意識,時間已經來到第二天清晨了。
她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被子很粗糙,是灰色,有股草木灰的味道。
崔美青爬起來,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很有年頭的屋子,床頭床尾堆著東西,灰色和藏藍色的深色衣服懸掛在床頭上方。
「嘎吱。」
阿婆推門進來了,她笑著走到她身邊,給她梳翹起來的頭髮。
原來她昨晚是和阿婆一起睡的。
吃了阿婆留給她的米線,崔美青迎來了活力滿滿的一天。
表舅李文忠負責帶著她四處玩。
表舅是姨婆的小兒子,今年才十六歲,剛剛外出打工一年,是一個非常活潑的小伙。
墨水的地理位置靠南,紫外線強烈,在墨水生活的人,臉都是黑黑的,像太陽留下的勳章。表舅外出打工一年,在一眾「太陽的作品」中鋥光瓦亮,有種小白臉的既視感。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寨子的小孩都願意跟著他玩。
他們順道就認識了崔美青這個常年在外的小孩,一個接一個的問崔美青:「你家是哪裡的?怎麼這麼白?你讀書了嗎?今年幾歲了?你叫什麼名字。」
崔美青一個接一個大耐心回答:「我家是青川的,白是因為不曬太陽,我讀書了,今年六歲,我叫崔美青。」
就這樣,大夥就算認識了。
崔美青記不住他們的名字,他們可能也記不住崔美青的名字,但沒關係,誰規定在一起一定要記得對方的名字。
一群小孩吵得像五千隻鴨子,大夥咿哩哇啦,蹦蹦跳跳的跟著李文忠往去青川的山路走。
一個男孩滾到路邊的草地,另外的幾個男孩立馬一起滾上去,打在一起,像野猴子一樣,頭髮和衣服上都掛上了草葉和枯樹枝。
在崔美青旁邊嘰嘰喳喳說話的小女孩笑罵他們是猴子,罵著罵著突然唱起來哈尼民歌。
很悠揚、原始的旋律,歌聲嘹亮、開闊,歡快的音符在人群中躍動。
崔美青啥也聽不懂,但也跟著她們又唱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