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亭開始無意識地在他面前表露出最真實的樣子,這無疑是件好事,只是對他來說,這個相識近十年的人突然看起來很陌生。
曾經的沈致亭,完全就是一隻驕傲高冷的藍孔雀,聰明、睿智,博覽群書,舉手投足大方得體,記憶力出色,連無聊的四十八字校訓都能倒背如流,堪稱是學霸群里的突出典範。
那時沈致亭的個子比自己要高,清清冷冷的,不愛笑,也不怎麼說話,和自己在一起時話倒很多,偶爾笑一次,整個人突然就化作那春寒料峭時分融化了的雪,帶幾分凜冬的冷,和幾分春日晴光的暖。
陳北勁經常能從這個人的話里聽出來取悅自己的意思,還有對方總是偷瞥向自己的目光。那種深深的眼神,望眼欲穿,仿佛全世界他只在乎他一個人。
這感覺陳北勁從未擁有。
不是因為他是誰的兒子,也不存在任何僱傭或利益關係,更不是出於被迫撫養的義務和某些世俗責任,是沈致亭自己想對他好。那個人無緣無故,投入了成本卻不計較回報,從始至終都沒張手要過他半分錢,總是毫無來由地給他買一堆東西,總是只對著自己,表露出在學校不為人知的溫柔一面。
這世上居然有這種人。
他問為什麼,沈致亭說因為他們兩個是朋友。
陳北勁半信半疑。從小他就跟著許景輝耳濡目染,知道真情再真也沒有黃金真,朋友再多,也都是一杯酒七分水的交情,利益衝突了,說翻臉就立馬翻臉,但沈致亭是個例外。
跟其他人不一樣,沈致亭非常夠朋友。不管沈致亭正在上課聽講還是在下課刷題,只要見他現身教室外,沈致亭這個書呆和尚就會立馬破戒,從清心寡欲的廟裡不管不顧地跑出來跟他私會。
他承認,一開始自己在故意試探,好奇這個叫沈致亭的人口中所謂的友情究竟可以情深義重到什麼地步,時間久了,他覺得有點兒意思,再後來……
再後來他兩腿完全不聽使喚,滿腦子都是沈致亭坐在教室第二排中間位子上,抬頭笑眼望向他的樣子。
他非見他不可,毫無道理。
就像沈致亭毫無道理地對他好一樣。
那時候沈致亭性格很冷,外冷內熱,凡事嘴上不說,心地卻很好,而他的生活是一潭死水,了無生趣,他唯一獲取能量的地方就是一個名為「沈致亭」的少年。
他們越來越親密,他愛和這個人湊在一塊兒,無論幹什麼;他用了很漫長的十年,細緻觀察、或說考察了這個人,深思熟慮過後,才決定以同等分量的感情回報給對方,無論男女。
陳北勁以為自己對這個人早已了如指掌,沒想到,現在沈致亭的代名詞不再是驕傲而是謙遜,不是高冷而是溫和。
沈致亭會對所有人都笑,且只要關係稍微密切點兒的人,沈致亭都會大方地給他們買東西。曾經只專屬自己一個人的特權,沒經他同意就被平均分到了數不清的人身上,連著那個人當初待自己的那份感情,也逐漸由濃烈變得稀薄,甚至沒那麼在意了。
沈致亭變了,變得外熱內冷,陳北勁察覺到了,他只能近得了他身,卻再輕易進不去那人早已設下了重重關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