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恩轉身看向他, 「賀三哥,正因為你從出生那日起,開始體驗身為男子的各種優待。思維也會隨著成長的環境,逐漸接受男尊女卑的認知,認為女子主內是應該的。故而,你大抵不會站在女性的角度體會這種『不公』給我們帶來的痛苦。比如纏足。千百年來,女人為了男人一句纏足美觀,就一代一代的用自身肉|體上的痛苦,和內心的創傷來滿足男子的這個無理的要求。可男人們卻為女性的這種付出,視為理所應當,這難道不是一種性別上的優越感麼?」
她垂眸,努力遏制顫抖,儘量平穩的語氣繼續說道:「你若問我是否也做此想。實話說,陸姑娘這番話沒說出之前,我是不敢想的。禮教的約束之下,哪怕有絲毫所謂『離經叛道』的想法,都是對父權夫權,乃至歷代大儒們的不尊重。然而,自從我堅持選擇離家追隨陸姑娘至今,都認為自己的這條路選對了,她讓我看到了後半生的希望。」
隨即,她揚了揚手中的戶籍名冊,「我每日帶著期待醒來,做的每一件事,看到百姓們的笑顏,都會心花怒放。人生至此,找到了活著的意義。這比嫁人對我而言,更重要的多。」
賀雲見她目光堅毅又溫暖,突然明白了大哥為何從不主動找機會向陸南星表白的原因了。
她們都有自己的想法主見,說了,也許維持現有的關係都怕是很難做到了。
他只得苦笑著說道:「亂世之中,有幸遇見你和陸姑娘這般女子,是百姓們的福音。」心里雖說不是滋味兒,卻也生出些與有榮焉之心,自己喜歡的姑娘眼光之長遠,非常人女子。
可坐在屋內的元詡就沒賀雲這般隱忍,他並未反對陸南星的想法,只是覺得人生當中有未竟的事業,當然也有值得相守一生的人。
抱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乾脆問道:「那你就沒想過忙完事業後,找個人嫁了?」
陸南星上輩子就是被迫嫁入皇家,強行中斷了她的自由,被迫與外祖母、舅舅骨肉分離。這輩子,她要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將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沒興趣。」萬千心思,只化作簡單的三個字。
「我要去船廠找馬力麻,你要去麼?」她起身灌了口茶水,戴上幃帽就走出了屋子。
元詡只得跳下書案跟在後面,他黯然神傷的樣子和賀雲如出一轍。
兩個男人對視,分別從對方眼中看到濃重的無奈。
賀雲見一向眼高於頂誰也不服氣的元詡此刻就像只鬥敗了的公雞,心中快慰又替大哥悲傷,各種複雜的情緒充斥心間。
相反,沈慈恩抱著戶籍冊走上前幾步,帶著笑意問道:「又要去船廠?」
陸南星見她手裡抱著的名冊,也笑眯眯地問道:「可是有事找我?」
沈慈恩「嗯」了聲,「船工有一小半是外省人,我是想問,他們的戶籍也要登記在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