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唯……”庞林答应一声,揪起小黄门的衣服领,把人象拖死狗一样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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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散会了。
天子拖着有些疲惫地脚步,慢慢踱回书阁。
‘搞不懂,周亚夫和窦婴怎么会那样谈得来?性子明明南辕北辙的两人……’皇帝陛下坐在大书案之后,边观赏庭院中水波粼粼的池塘景色,边在心底里念叨着荒唐可笑:‘可怜陶青陶丞相,都快被挤兑到没插话之余地了。’
一只蜻蜓飞过,落在池塘水面的一颗莲蓬上。半透明的翼翅,在阳光和水光的照耀反射下,发出淡淡的金光。
‘嗯,看样子,我为皇太子挑了两个巨大助力啊!’
审视池塘中身形轻捷的空中精灵,皇帝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意识到:其实,何止是陶丞相几乎失了说话的余地?就是皇帝陛下自己,现在若再想与窦婴周亚夫两位重臣唱唱反调,都得事先好生思量思量——在朝会上,‘没人帮腔’特傻特尴尬。
蜻蜓停在莲蓬上,左歪歪右歪歪,振翅甩腿,一点儿都不安分。
夏末的莲蓬早结满了莲子,份量不轻。蓬下的莲茎原就勉强支撑着,遇到上面再一闹腾,就有些吃不住了。
没多久,
枝弯叶动,
摇摇欲坠……
“太子太傅窦婴,周太尉之养女亲女……”天子的眼中,厉色隐隐浮动。
所有君王都明白储君必须有实力——没党羽的继承人根本无法顺利即位。
然而,福兮祸所依,‘皇太子的势力横扫朝堂’也绝非在位帝王愿意看到的景象!
荷茎撑不住,折了;
碧绿的莲蓬带着满腔的莲子,重重跌落水中。
蜻蜓在绿蓬入水的最后一刻展开双翼,在水面上飞两圈,观望观望自己的杰作,快快乐乐逃之夭夭。
‘惹是生非的家伙!’天子无声地咒骂,抓起案上绿松石做的蟾蜍镇帛,扬手扔出去。
什么都没够到!
小昆虫早不知去了哪里逍遥。倒霉的绿石蛤蟆在塘边滚了几滚,滴碌碌掉进水里,和莲蓬作伴去了。
石头撞击石料木料的响动,让程子高等随侍内官都暗暗心惊。眼皮撩开,飞速地偷瞥御座方向一眼,经验丰富的高级内官们个个屏息凝神,陪上十倍儿的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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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阁内不明缘由的低气压,在阁外传进清柔悦耳的环佩声时,自动消退。
拉门,向两边一开……
馆陶翁主手端长柄玉执酒壶,步态轻盈地走进来。
见到罩在案上的红绸,长公主女儿放慢了脚步。
‘哎呀!午睡前忘收拾画案了。那么多地图……’娇娇翁主暗暗懊恼不应有的失误;抬眼看向御前那一溜儿中高级内官:‘不知……是哪个帮了我的忙?’
接触到贵女的视线,中级内官庞林鞠个躬。
‘原来是……他!’馆陶翁主给出个感激的笑容,点头致意。
年轻内官见状,立刻深深地弯腰回礼,举止恭敬态度谦卑;重新站直身,对两旁射来的嫉恨目光当没看见。
素手,
白玉壶,
朱红漆的羽觞斟满,
少年贵女笑吟吟地将酒觞捧到皇帝舅舅面前。
浅绿色的酒液经过冰镇,液面上浮起丝丝白汽。
刘启皇帝从侄女手中接过羽觞,缓缓抿上两口——清凉和舒爽直达五内,前面的焦躁之感顿时减去一半。
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擦米分——这不符合宫中规定,不过,既然皇帝都不介意,谁敢多嘴——却带着此年龄独有的红润饱满气色。一领白底上晕染浅红纹饰的纱绡曲裾,碧绿碧绿的六幅罗裙,尤衬出娇娇翁主的青春韶华。
皇帝眼中透出赞美之意;故意对角落里的沙漏用力盯两眼,回头夸张地发问:“阿娇,可……足眠?”
馆陶翁主阿娇也瞟瞟计时器方向,不好意思地‘咯咯’笑——今天午睡的时间比平常的两倍还多。传出去,别人不定怎么编排她惫懒呢!
小池塘的水面,已不见了莲蓬的绿影。波光粼粼的水面平静如斯,仿佛从没发生过什么。
天子厌恶地别过脸,打定主意将眼前的景致换成某些更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比如,他家大姐漂亮可爱的女儿。
挥挥手,屏退左右,皇帝舅舅展开一个新话题:“阿娇喜‘律法’乎?”
不怪皇帝会问。
对华夏族群的贵女而言,尤其是对一位自幼娇养于九重深宫的皇家贵女而言,有此爱好绝对称得上‘诡异’。也是因为这个,当那日天禄阁令禀报天子‘馆陶翁主在阁中大查特查汉朝开国以来各时期出台的律法,都好些天啦’时,大汉皇帝陛下才会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汉帝国贵女众多,听说过有喜欢舞文弄墨的,有喜欢舞刀弄剑的,有爱好吹拉弹唱的;甚至听说过有嗜好喝酒迷恋赌博的……可就是没听见说哪家闺秀对枯燥琐碎的法律条文产生好感!
‘这孩子,怎么冷不丁的,总爱玩个……与众不同?’大汉天子颇感兴味地打量打量侄女儿,开起了玩笑:“哦?阿娇思……师从韩非子乎?”
“法家?否,否啦!”阿娇赶紧否认——大汉朝统治下的华夏大地,法家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皇帝好奇地追问:“阿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