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2 / 2)

她被他提醒,又想起那一段经历,嗯了一声,侧着脸对他笑笑,“怎么,终于有点吃醋的感觉了?我就是不明白,你怎么总是介意这件小事。”

在她看来是小事,因为不曾动心;可在他看来,不能陪在她身边,实在是人生中永远不能弥补的缺憾。

他禁不住想问,于是神情有点尴尬,“蒋钊和你……在山洞的那一晚,发生什么了?”

她恍然,男人果然还是了解男人,他能猜到蒋钊想要借机亲近她,想起那记夭折的吻,她笑着说,“他当然不会闲着,可我是谁,岂能让他占了便宜去。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我是独自一人,那会儿也并没和谁有过婚约。”

他拧着眉毛,心绪翻飞,可到底不忍苛责她,冷静一刻,心底渐渐涌上难以言喻的自责,还有感激。

“谢谢你。”他忽然低下头,声音似有些哽咽难言,“谢谢你肯回来……我知道外面的天地更自在,你有能力过得好,也有人愿意陪伴左右……并不是,非我不可。我也担心过,如果你永远不回头,我该如何是好,似乎只有等,在原先的地方,一直等下去。我想过去找你,可又怕找不到,万一错过,你以为我也离开了,那就真的是一辈子再难遇到……所以才要多谢你,同样惦念着我,最终还是选了我。”

她动容,声音愈发温软,“傻瓜,我对你的心,早就表露的明明白白了。何况我从来没遇上过比你更好的,或者说,你就是和我最相配的那个人,我们是天造地设。还记得我说过么,我是利剑,你是剑鞘。你要一直收住我,才不会让我变得嚣张乖戾。”

只是宝剑已沾了血,虽然擦拭干净,还剑入鞘,奈何锋芒已然毕现,早就不是一支剑鞘能压服得住的。

而且尚有另一支不甘心折戟的利剑也不消停,顾承对蒋钊的判断不错,他果然暗中行事,独自一人夜探常全义府邸。

无功而返,身上挂彩,一路上苦苦撑住,跳入院中时方才脚步踉跄。沈寰听到动静,急急迎了出来,看见他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忙把他拉回房,为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你疯了?”她听他气喘吁吁的讲述,怒而打断,“你知道那府上养了多少护卫,有几个分明已是顶尖高手,连我都不敢轻易涉险,你就这么大剌剌的闯去,难为你还有命回来!身后的尾巴呢,确定没人跟过来?”

他嘿嘿笑着,全不当回事,“放心好了,你忘了,我轻功足够好,打不过还能跑。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你看,不也就是手臂中了飞刀,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那是你运气好,倘若这柄刀扎在腿上,看你还有能耐施展轻功!”

他一张俊脸惨白如雪,像是随手一抹就会消散,可嘴上还是兴奋,“探路这种事总得有人做,你不方便去,我就替你先见识一下。这回知道了,杀人不易,逃命不难。有了底,心里不是更踏实?说了半天,你怎么就不知道感谢我一句?”

“呸,幸亏你没惹出更大祸事,不然连累多少人。”沈寰恨声啐道,“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伤养好之后,随你北上还是南下,我不拦你。”

“这就要轰我走了?”他低头觑着她的面色,笑得龇牙咧嘴,“你这个人嘴硬心软,我知道,其实你不忍心真的赶我走。我待在你身边也是有用的,我这人够机智,能帮你打架,你的仇……”

“住嘴!她厉声截断他的话,“我的仇,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他哼笑一声,慢悠悠道,“和我,可以有关。真正没关系的,是你的未婚夫婿。你怕他知道,更怕牵连他,刻意隐瞒你的想法就是不想让他担心。你这样是不成的,做夫妻,头一件事就是要坦诚。”

他转顾她,冷汗连连,却眸色深湛,“你以为你出了事,就不会牵扯到他?还是你认为他离了你也一样可以坐拥富贵,安稳享受得活下去?如果是这样,我看你也不用非嫁他不可,根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何必遮遮掩掩互相欺骗!”

矛盾主旨被一个外人切中,她不由得一愣。半晌没出声,却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渐近。

顾承睡眠浅,听见动静,起身探看,须臾已推门而入。入眼的画面有些诡异,也有丝丝缕缕呼之欲出的暧昧。

蒋钊半身赤/裸,精干的身躯上溅落点点血渍,一眼望过去,像是雪白的肌肤上生出了几粒朱砂痣,凄美妖艳。

沈寰不避嫌的为他擦洗伤口,他闷声看了一眼,之后不动声色上前,接过巾帕。才刚坐下,蒋钊已闪避到一旁,“不敢劳烦顾爷,我生受不起。”

顾承微微一晒,不做理会,“我是大夫,治伤救人是我的本分。”

他动作麻利,根本不给蒋钊回旋余地。手上轻重拿捏妥当,认真尽心,没有挟私报复,也没有一星半点嗔怪埋怨。

事情一目了然,蒋钊也无法避讳。此情此景,让他对顾承也有了些许敬服,只是嘴上不肯认输,“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哥,你的事我就不能不管。而且你的仇也是我的,我父亲死在司礼监这群阉宦手里,这个仇不报,我枉为人子!

句句都是冲着沈寰说的,顾承听过,却笑了笑,“报仇有很多种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下下之策。蒋兄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拍拍蒋钊的肩,宽宏的笑道,“蒋兄就算不拿我当朋友,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深渊里跳。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你对我妻子的恩我还没报,咱们来日方长。你且先养好伤,一切还待从长计议。”

他气定神闲,蒋钊无话可说。出了门,沈寰想着他的话,一心追问,“你说还有别的办法,是认真的,还是随口安抚他瞎说的?”

他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便故作轻松笑答,“当然是为了稳住他,这么个惹祸的苗子不把他安抚住了,你成日在家还不都得提心吊胆?”

自然而然地搂紧她,温言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总是嫉恶如仇,弄得我也没了主意。你说说看,都要嫁给我了,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满心仇恨?如果真是这样,我一时半刻倒有点不敢娶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直截了当的谈起这个话题,有和煦的警告意味,也有动之以情的谨慎试探。

她心口突突一跳,往他怀中靠了靠,“没有,这会儿谁有心思想那些个事儿。我不是说了么,今生的心愿是嫁你,给你生儿育女。有些执念,我早就放下了,要不回来这么长时间,你看我不是乖乖待在你身边。什么仇什么怨能敌得过爱人温暖的臂弯,是你把我软化的,让我觉得如果父母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我过得好,那就足矣了。”

他垂下头,却看不见她的眼,只闻到她发丝上淡淡的幽香。心底有晦涩朦胧的阴影升起,明知道是错,可还是一拖再拖。

月光静静洒下来,彼此的影子交错在一起,投在地下,难分难舍。这一刻,他诚心祈愿,希望她真的能践行这番话,记住她对他的情意,永远不要试图欺瞒他。

沈寰确凿没心力顾及其他,一场婚礼就足以让她自顾不暇。她说过,只要简单温馨的仪式,顾承便什么人都不请,只将双方父母的灵位移至府中。可婚礼当日还是得认真装扮,白音手里拎着绷紧的棉线,才在她脸上弹了几下,她已跳起来捂着脸喊疼,“再不弄这个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开脸?听着像收姨娘的词儿,不是什么好话,我才不要做。”

白音哭笑不得,连着啐了几声,“你就不能忍忍?今儿是什么日子口,一辈子一回,女人最重要的一天,嘴上没个把门的,还这么口没遮拦!就不怕坏了意头?回来三爷真给你收一房小妾,看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他敢!”沈寰怒斥,想了想,又笑了出来,“他不是那样人,不会做那样事,我信得过他。”

“啧啧啧,得了,这伉俪情深的,夫唱妇随。既这么说,你就当为了三爷今儿晚上瞧着欣悦,忍一把也就过去了。多大的事儿啊,心里想着他,还不能稍微牺牲牺牲?”

她撇撇嘴,到底还是坐了下来,一面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一面听白音絮叨,“一个会武的人,这点子疼都忍不了,真真还不如我呢。这下子弄完,你从此就是人家小媳妇了,可跟做姑娘的时候不一样,得对人家负责。千万不能一言不合甩手就走,你要是再抛下三爷,甭说别人,我头一个就不答应。”

她瞠目的看着白音,“好啊,这么快就被他俘获了,我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能让你和蒋铎都那么死心塌地的,现如今蒋铎可是一口一个三弟,瞧那架势,连我都要靠后了,你们好歹得讲究个先来后到罢。”

白音抿嘴直笑,“你别说,老蒋这个人虽然憨,可不傻,瞧人瞧得准着呢。他说三爷是真男人,那仁义是刻在骨子里的。三爷对你,是疼到心坎上了,只是有点吃亏,这辈子是被你拿得死死的了。你就偷着乐去罢。”

那个被盛赞的人仍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即便穿了朱红色的礼服,也仍是满身清雅,如同徐徐春风。她等着他挑起盖头,四目相交,笑容在脸上一点点绽放,竟然都有点掩不住的脉脉含羞。

“我真的娶了你。”他坐在她身边,紧紧挨在一起,“不是做梦,我真的盼来了这一天。”

她也激动,梦寐已求的人,终于成了自己的夫君。从什么时候开始企盼已经不重要,隔着不长不短的岁月往回看,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倘若没有这个人,她现在不知道会流落哪里,也许再没有机会感受恨以外的,那些至真至美的世间情感。

他们结发,两根头发缠缠绕绕,拧在一起,很快就分辨不出差别。或许真的预示着两个人,从此相伴相随,一生一世的走下去。

“我们再不分开了?”她满眼悸动,倚在他肩头发问。

他说是,语气笃定,“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把我们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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