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知曉防堤圖是何物,那是要請精通治水的高人在岸邊細細地度量水線與堤壩的長度,而後繪製於紙上。
以肉眼測量,還只許有幾厘的誤差,著實是嚴苛不已。
她哥哥也是連中三元的天縱奇才,這幾年不知在治水一事上花費了多少心思,可還是沒有能力精確無誤地畫出防堤圖來。
整個江南,似乎只有知府家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幕僚有繪製防堤圖的能力。
周景然為了災民們的安危幾次三番地去知府家中請那位幕僚出山,誰知那年歲頗高的知府竟恬不知恥地提出了條件。
「繪製防堤圖一事勞心勞神,周大人又如此囊中羞澀。若是你願意把妹妹嫁給本官做續弦,本官自然能應承下此事。」
這番話險些把周景然氣出了個好歹來,若不是著知府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牽扯到了眾多高官的利益,周景然早已不管不顧地將他在江南欺男霸女的醜事捅到京城裡去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一會兒你再替我想法子湊五百兩銀子出來,若沒有這防堤圖,年末的水患又不知要害死多少無辜的百姓。」周景然蹙著眉與鄒氏說道。
鄒氏最是賢惠大方,聞言卻也露出了幾分窘迫來,「是,妾身這就去籌銀子。」
待鄒氏離去後,周芸方才憂心忡忡地與周景然說:「哥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咱們家哪裡還能湊出五百兩銀子來,嫂嫂多半又要去變賣自己的嫁妝了。」
周景然自然知曉鄒氏的委屈與懂事,他嘆息了一聲,無奈地說道:「我虧欠你嫂嫂許多,將來自會好好補償她。」
周芸把哥哥嫂嫂的窘境都攬進了眼底,她如此嫻雅懂事的閨秀,既為顛沛流離的災民們懸心,又實在心疼自己的哥哥嫂嫂。
一夕間,周芸甚至想破罐子破摔——做續弦也好,總是正兒八經的正妻,還能報答哥哥嫂嫂的養育之恩。
「你放心,哥哥定會想出法子來。」周景然如幼時一般摸了摸周芸額角的鬢髮,嘴邊笑意深深,刻意壓下了所有愁緒。
周芸卻悶悶不樂了好幾日,因見嫂嫂變賣嫁妝後也只湊到了一百兩銀子,哥哥又為了防堤圖而東奔西走,人都消瘦了兩分。
她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待字閨中,便趁著周景然回府的時候,像他提及了要去給江南知府做續弦一事。
誰知周景然竟暴怒而起,不由分說地便呵斥周芸道:「你是瘋了不成?你難道不知曉知府前一任的正妻是怎麼死的?如花似玉般的庶女,抬進門兩年就香消玉殞,連個屍骨都尋不到。我怎麼可能把你嫁給那樣的畜.生?」
周芸卻泣不成聲道:「那怎麼辦?災民們怎麼辦?哥哥和嫂嫂怎麼辦?」
鄒氏也紅了眼,拿起軟帕壓了壓自己的眼角,卻是擋不住洶湧落下的淚珠。
周景然頹然般地陷在了扶手椅里,一夕間只怨恨著自己的無用,竟還要妹妹殺身成仁般地換來那張勞什子防堤圖。
頃刻間,前廳內便陷入了一片默然。
而薛懷就是在這等時候走進了周芸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