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汀有次問賀川為什麼一定要大熱天去發傳單,休息一天不可以嗎。賀川說,越熱的時候工錢越高。從那以後江汀就沒有鬧著要見賀川過了,只在自己生日、收到賀川送的鋼筆後說,自己不要禮物,只要能時常跟賀川說說話就好了。
江汀沒指望自己隨口一說的願望會實現,但他有時候覺得,賀川真的很像從天而降的哆啦A夢。
賀川去北京那天坐的是綠皮火車,硬座,九個小時。臨上車前他背著軍綠色的被子和一卷老舊的蛇皮袋,穿著二十塊三件的T恤和五十塊一雙的運動鞋,然後把江汀叫到自己身邊,說:「這個新手機你拿著。」
江汀嚇一跳,「給我的?」
「嗯。」賀川依舊惜字如金,「不是要多說話嗎?拿著,等我去北京了常聯繫。」
其實以江汀的零花錢,買三個更好的款式也是夠的,只不過江家一向管得嚴,彼時智慧型手機也不算普及,夫妻倆覺得讓孩子太早用這些不好,就一直沒讓他買。
賀川買的手機是半智能,當時的新款,外觀很時尚,價格大概是賀川一整個暑假打工的工資。
江汀看著手機盒,搖搖頭,「我不要。太貴了。」
「我會找你爸媽報銷的。」賀川把江汀的鴨舌帽往下一拉,無所謂地說,「走了。」
江汀正想叫住他,眼睛忽然被帽檐遮住,手忙腳亂地整理好,再抬頭發現賀川已經過安檢了。
「賀川!」江汀拔高聲音沖人群中喊,「光我有手機有啥用啊,你號碼多少啊!」
賀川背對著江汀,高高舉起雙手交叉揮了兩下,「已經存進去了。」
「啊?」江汀趕忙開機檢查,發現聯繫人列表里果然存著一個號碼,上面寫著[賀川]。
江汀來不及問賀川哪來這麼多錢,又把雙手比成小喇叭的形狀,沖遠方喊:「那你記得給我打電話!」
賀川照舊背對著向前走,遠遠比了個OK的手勢。
「可是……」江汀莫名覺得酸楚,連哭腔都染上了,「我想你怎麼辦。」
賀川猛然頓住,先抹了把臉,再緩緩轉過身,對江汀比口型:「發信息。」
江汀破涕為笑,「行。」
江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在賀川轉身的時候好像看到了淚痕。
賀川去了北京,就意味著,他終於逃走去到更大的世界。
賀光這幾年一直在市里開棋牌室,據說賺了點小錢,天天像地頭蛇似的在地盤上耀武揚威。可能是在別的地方得意了,也就沒心思去管自己家那一畝三分地,不但不過問遠走他鄉的賀川,連平安里都回得少了。
賀川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出去,沒辦任何宴席,除了學校給他打了許多橫幅外也沒什麼多餘的祝福。這樣就挺好的,低調地離開,跟垃圾告別。江汀打心眼裡覺得他哥很厲害,居然能把天崩開局的牌打成這樣。
有年暑假,江汀跟家裡求了很久,終於得到首肯,可以去北京玩一趟。江岸跟白靜丹都要坐班,沒法勻出那麼久的假期出來。江汀便跟著幾個同學一道,等到了北京就散開,各玩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