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花了一周,邵明輝才漸漸確認死亡通知是真的。
真正的悲傷來得格外晚,又格外潮濕,邵明輝沒有擁有一場放肆的嚎啕大哭,只能安靜地、堅韌地幫韓修文操持完葬禮的全部流程,然後站在韓父韓母身後,無聲地跟來往哀悼者鞠躬。
葬禮完成後,邵明輝把黑西裝口袋上的白花取下來,躺在跟韓修文合租的公寓裡,像是被抽掉靈魂的傀儡,毫無生氣地望著窗外。公寓裡一切都有韓修文的味道,他們本可以買得起更大更豪華的房子,卻心照不宣地窩在創業中期的小家裡窩了好幾年。
邵明輝把家裡仔仔細細地收拾了一遍,用高於市場價的加個買下了這個公寓。他很久不去公司,工作電話關機了一周,企業消息積攢了上千條,親友的問候一律不回。沒有韓修文的日子索然無趣,那些身外事也不是很有必要處理,邵明輝覺得,就這麼渾渾噩噩的在思念中度過餘生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的私人郵箱再次響起韓修文專屬的新消息提醒音。
那是一封來自定時郵件,文字內容為空,附件是他們的大學入學照。照片裡韓修文和邵明輝原本站在人群的兩端,但是其他人都被P掉了,只有他們兩個是畫面主體,以學院的牌匾為背景,穿著白色T恤在笑。
它的拍攝日期是十年前的當日,底部還寫著一行字:[邵明輝,我喜歡你。]
這是韓修文因準時慶生的儀式感而延遲發送的定時郵件,他承諾的「禮物」還是準時送到了。
韓修文從不食言。
韓修文可以在郵件中隱去自己的姓名,卻一定要把邵明輝的名字完完整整地喊出來,實在是一個傻得可以的人。
韓修文第一次見邵明輝都沒敢說話,只偷偷留了自己銘牌,可惜邵明輝沒看到。後來他們宿舍里偶爾打招呼,韓修文出於私心,會多說一遍「你好」。
還有實驗室里的那些文獻,本來根本不用送到每個人手上,但韓修文一定要列印出來,親手遞給邵明輝。為了更加名正言順,他一個不善言辭的人,甚至自願申請做了組長。
至於賓大的名額,也是韓修文特意向教授提及邵明輝的結課論文,才讓教授看到了邵明輝的研究天賦,讓他們能夠一起來美國。
——韓修文在黑暗中做了一百個「對邵明輝好」的list,可是說出來已經過去十年,只有短短七個字。
[邵明輝,我喜歡你。]
這種「喜歡」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那麼重要,邵明輝只知道,韓修文應當是全世界最傻又最好的人。他的愛並沒有那麼難發現,只是不幸偏偏邵明輝是這個世界上最蠢又最遲鈍的人。
如果邵明輝能在韓修文問他「知不知道賓大」的晚上就開口多問一句,或者更早一點,在傳遞文獻時說幾句比「謝謝」更熱情的話,也許韓修文可以不用這麼辛苦。辛苦到,連一句忍了那麼多年的告白都只敢發定時郵件來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