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2)

在南希的住所休息的每个晚上,南希老师都会唱起这个调子。她并不唱任何歌词,只是用模糊的声音哼唱,比起歌词和曲调,让安叙更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声音。安叙想起小时候住在外婆家,那个老社区住的都是些老人家,盛夏一开窗,能听见院中哪位乘凉的老人唱起家乡的歌谣。

每一次安叙都在南希的歌声中沉沉睡去,此前流着鼻血翻来覆去最后意识中断一样猝然倒下的情况变少了。她能感到长辈的关怀和慈爱,不如说,学院里把神的恩典不断重复的赞美诗没有一首能比得上南希哼的小调,这里才能感觉到无私的爱。

安叙用这个调子唱出经文,发现每句歌词的停顿意外合适。她越唱越顺畅,越唱越投入,把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了让自己别跑调上。心无旁骛的安叙自然没有发现,她唱完第一句,玛丽嬷嬷就摇晃了一下,刚才还胸有成竹的兰斯脸色煞白。主祭听着听着,脸上闪过一丝惶恐,站立的姿势更郑重了。

大部分听众没有这么大的反应,绷着的脸随着歌声变得松动。他们的想法十分简单明了:主祭让神眷者唱乞主垂怜经,神眷者安娜准确无误地唱了出来,所以神眷没有任何问题,流言果然只是流言吧。

安叙不知道,她唱的正是乞主垂怜经的曲调。

南希为身体状况差到极点的安叙哼唱这个调子,当然不是出于偶然。乞主垂怜经在每年的圣礼上出现,也是苦修士和犯罪的异能者常年哼唱的曲调。这首歌与神罚之锁同时出现,无论是哼唱曲调还是念起经文都能让被神罚之锁锁住的人暂时减轻痛苦。它能使神罚之锁的遏制产生轻微的“缝隙”,让被紧紧束缚的异能在异能者体内运转。这种程度的放松不会使罪犯重拾异能,伤害他人,只能让体内的压抑感暂时放松。

但这并非知情者震惊的理由。一首歌的曲调可能在别处听到,会唱也不代表什么。唯有乞主垂怜经与众不同,它一开始就是教廷异能者的杰作,有远超让神罚之锁减轻效果的重要性:这首歌能检验出人的虔诚。

唯有带着虔诚忏悔之心吟唱才能减轻神罚之锁的束缚,唯有虔诚者能完整地唱出乞主垂怜经,伪信者装得再是天衣无缝,一旦唱起乞主垂怜经也会立刻暴露。他们将张口结舌,语不成句,绝望地接受审判。在百年前信仰混乱的“黑灾”之后,教廷就凭借这个抓出了许多伪信者。

怎么可能?兰斯百思不得其解,他和玛丽嬷嬷一样从押送安娜的苦修士里奥波特那里得知,安娜绝对是个伪信徒。她在骨折的时候都拒绝念起乞主垂怜经来减轻痛苦。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连念出一两句的虔诚都没有,亦或是不肯对光明教和神低头,安娜怎么可能拒绝开口?

一定有哪里弄错了,兰斯浑浑噩噩地想,神灵怎么会选择安娜,她怎么会是个虔诚的教徒,安娜.苏利文这样不可救药的伪信者明明应该无法唱下去,然后因为伪造神眷被拖下去处以火刑才对。这怎么可能是真的?神怎么可能选她而不是选我?她一定……

他脑中重复不断的句子被打断了,兰斯猛然发现安娜已经唱完了乞主垂怜经,只听噗通一声,玛丽嬷嬷跪坐在地。

“我罪,我罪,我的重罪!”玛丽嬷嬷颤抖着,悲戚地说,“主啊!我被暴怒和傲慢蒙住了眼睛,竟敢质疑您的决定!”

说罢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我去,地板可是石头做的啊!饶是很乐意看玛丽走路摔死的安叙都被此举愣住了,很不明白她吃错了什么药。

“我罪无可恕,罪无可赦!”玛丽嬷嬷抬起头来,脑门上一头是血,“神眷者安娜.苏利文阁下定是主为我降下的警示,让看到自己的重罪!我不配担当戒律长和处刑人,我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担此重任!”

她的头再次与石板地亲密接触,安叙眼皮抽了抽,很惊讶这人居然还没把自己砸昏。主祭看着眼皮也抖,劝说道:“全能的天主垂怜我们,将赦免我们的罪……”

“不!我们难道能因主的宽恕就不赎罪了吗!”玛丽嬷嬷瞪大了眼睛,“让我翻倍领受我犯下的错误吧!我将领四十藤鞭,抄写圣经千遍,在禁闭室度过一年,而后在节制小院以余生赎罪!神啊!愿我死后仍能步入您的国!”

说完她膝行几步,居然窜到安叙面前来了。她脸上再没有冷漠厌恶和轻蔑,只有闪烁的虔诚——不过说真的,长相抱歉总是拉长脸的中年妇女一脸闪光的看着你简直可怕,安叙鸡皮疙瘩都升起来了。玛丽嬷嬷比处刑别人时还要狂热,她激动地说:“神眷者阁下,请您用您被神眷顾之躯惩戒我的罪过!请您来执鞭吧!”

玛丽嬷嬷真不是和安叙过不去,她只是个狂信徒,而已。

于是一头雾水的安叙用尽全力吼道:“不要!!!!”

安叙完全不理解玛丽嬷嬷一百八十度改变的态度,并且深深怀疑起天天把主的宠爱和赎罪放在嘴上的僧侣们是不是禁欲过头被搞出了什么奇怪的嗜好。唱首歌就打脸成功并不会高兴啊!被一个长着教导主任脸、没有颜值(重点)的大妈抱腿求殴打更不会高兴啊!要是说本来还想揍这货一顿的话,她现在发自内心地只想让她滚了。

“啊,明白了,我竟然还是如此傲慢。”玛丽嬷嬷点了点头,安叙也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她重新仰起头来,一脸正直坚毅地问:“神眷者阁下,您认为什么惩罚才是得当的呢?”

“离我远点。”安叙诚恳地说,“越远越好。”

“是!”自认为得到了神谕的狂信者激动地说,飞快地离开了礼堂。

玛丽嬷嬷当天就离开了学院,据说很多年以后有人在亚默南边境见过她。

那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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