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室外風雨瀟瀟,皇帝一時也走不了,就在花室里一張圈椅上坐了,讓少女給他倒杯茶來。然而花房守夜條件寒苦,少女無炭火無茶葉,能給他倒來的只有一杯冷水。皇帝入口又寒又澀,剛要發作,又見少女柔柔怯怯地立在一旁,望他的眸光似是小心翼翼的,不由暗將火氣壓下。
雖像是忍住了心頭膽怯,但她秉性怯弱,似一隻容易受驚的兔子,經不得半點驚嚇。罷了,和氣的永寧郡王,是不會為一杯冷水同宮人發火的,皇帝就暫且忍耐,在寒雨夜裡,啜飲冷水潤嗓。
慕煙如何知身前人並非蕭珏,因那靴尖上繡著的祥雲龍紋,因想著無人敢冒充當朝郡王,因今夜元宵,皇室外男有可能在此夜深時還未離宮,她就真以為眼前之人是她的故人,是與她曾三載,有過婚約的未婚夫。
她與蕭珏,是在九歲那年「生離死別」,多年過去,彼此容貌都已大變。慕煙悄然凝視「蕭珏」面龐,想他與小時候似也不似,不似也似。她不知,那確有兩分相似的緣由,是啟朝蕭家嫡系男兒的相貌,俱有幾分似太祖蕭胤。
蕭珏與她年紀相同,但眼前的永寧郡王,卻不似單薄少年,瞧著更有男子風姿。也許是因為男兒身體成長比女子快,又也許是這些年的世事磨礪,使得蕭珏沉穩成熟。傳聞五年前的啟朝太宗之死疑雲密布,有種流傳甚廣的說法是,是蕭珏的親叔叔、如今的啟朝天子,密謀害死了兄長,奪走了本應屬於蕭珏的啟朝皇位。
人世滄桑,故人雖在眼前,卻已不是從前模樣。曾經的蕭珏性情溫和沉靜,與他在一起時,縱是一句話不說,也會不由心靜放鬆。而眼前的永寧郡王,眉目舉止間卻有著上位者不動聲色的威儀與從容,儘管此刻鋒芒內斂,卻依然能叫人察覺到迫人的銳氣。她無法再是從前無憂無慮的小女孩,而她的故人,也早已變了。
皇帝雖低頭呷著冷水,但能感覺到少女眸光在悄然打量他。他微抬眸子,見少女立即低下眼帘,燈光下長長的睫毛倏然垂下,如蝶翼翩然飛落。
剛進這屋時,皇帝因花架遮擋只隱約望見少女眉眼,這時在燈下認真看她容顏,見她生得纖弱清瘦,雙頰幾乎沒有血色,下頜尖秀,菱唇泛白,似是料峭春寒的枝頭花骨朵兒,若冷風寒冽些未開就會凋落,十分嬌怯可憐。
待放下茶碗,令少女來接時,皇帝又注意到她十指紅腫生有凍瘡。再想到引他前來的幽幽塤聲,皇帝不由想這少女是否是因境遇寒苦而作哀曲,就問她道:「今日元宵,聖上對所有宮人都有賞賜,你沒得嗎?」
見少女不語,皇帝便知她那份多半是被人剋扣了。宮中慣是拜高踩低,她又這般性情怯懦,自是容易被人欺凌,想也是因此才在這節慶夜被派在這花房裡孤身值守,她又十分怕黑,守夜這事對她來說自然更是艱苦,因而他在來前所聽見的那支塤曲,才會那樣哀涼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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