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仍是不語,目光越看向御殿窗外,似是在看暮春夕照,看映在琉璃瓦上的灩灩流霞,又似在看巍峨宮牆剪裁的四方天,看那歸鳥越飛過檐脊,飛離了這一方圖景,隱入更高更遠的暮色中。歸鳥不可見時,她輕輕地答非所問道:「奴婢想出宮看看。」
酉初時,御駕簡裝而行,一路微服出宮至京中繁華的朱雀街一帶時,天已入夜。遊客如織,燈火通明,攤販叫賣與百戲歌舞之聲喧譁如能驚上天闕,一片煙火人間、太平熱鬧之景似錦繡畫卷鋪陳在眼前。
皇帝令隨侍的內官侍衛等都離遠些,只留少女在身邊。他邊與她走在人群里看太平煙火,邊因心中感慨,不禁向她緩緩道來許多年前就在他心中深植的天下之志。他此前從未對人表露過半句,卻忍不住要告訴她,在今日終於達成心中志向之時。
他告訴她,他小的時候,他的生父——啟朝的太祖皇帝、曾經的魏博節度使,曾告誡他,魏博乃至天下,將來都是他兄長的,他想做個紈絝無能的弟弟也好,想做個能襄助兄長的賢弟也好,只是永不可有逾越之心。也許他生父以為已經告誡得及時,卻不知他從記事起,就已對天下九州興致勃勃。
慕煙木然地聽著皇帝的話,只覺皇帝此人比她所知道的還要可怕。魏博二公子的紈絝名聲與他所乾的那些荒唐事,幼時她在燕宮都曾有所耳聞,在蕭珏來到燕宮中時,還出於好奇問蕭珏,他小叔叔那些荒唐可笑的傳聞是不是真的。當時蕭珏訥訥回答說小叔叔只是愛玩些,皇帝便是如此欺騙天下人與至親,騙過了他年幼的侄子,也騙過如他生父那樣的梟雄,這般心機深沉可怕,如何不教人疑他殺兄奪位。
卻也都與她無關了,今日是第十日,今夜她必要對皇帝動手,而後無論成敗,她都會死去。慕煙望向周圍的喧鬧景象,聽著人們歡樂的笑聲,想這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能看到這些了。
她此生第一次來到街市,是小時候與皇兄、蕭珏一起,她還和皇兄蕭珏約定了以後要常溜出來玩,那時年幼的她如何能想到,她這一生最後來到街市看煙火人間,竟是和蕭珏的叔叔、啟朝的皇帝。
暮春晚風輕暖,皇帝邊說著舊事邊看著身邊的少女,有一句如被暖風挽在心中未言。多年前的他,以為自己走到問鼎天下這一日,必定是孤家寡人,會孤寒一世。但卻不是,這一日真正到來時,他的身邊有她。
記著上次小花朝夜他帶她出宮時,曾想給她買支花簪,卻因發生意外而未買成,皇帝就在此時攜她走至一花簪攤,想在今夜再給她補上。但如今時節已是晚春,當時皇帝所看上的櫻桃花簪等攤上俱沒有,他只能另做挑選。
仔細擇選一陣後,皇帝心內定了主意,令遠跟在後的周守恩近前付帳,自拿起一支淡紫色的丁香花簪,就要為少女簪在髻上時,卻聽她淡聲說道:「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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