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2 / 2)

府尹上官柏往前倾身:“你见她如何?”

孟东来沉吟片刻,似是谨慎想了下措辞,言道:“论其貌,则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论其神,则可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

崔夫人在旁边立即狠狠呸了一声,堂外也有窃笑,甚至不知哪个还故意叫了一声“好”。

府尹拍案迫问:“因而,你便见色起意,动了奸淫之心?!”

明玥闻言不由朝公案上看了看,上官柏这话听起来像是偏责于孟东来,但实际更像引着他去解释。

孟东来神色出奇的坦然,他敛着一边袖子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而赞赏本就是我等文人常情,大人如何就能说孟某心存不轨之念?若这般论,史上曹公、宋公之才岂非要冤的撞墙?”

他这几句话说完,堂上堂下倒无言以对,太子抚着腰间龙纹玉佩叹息一声:“可惜了。本宫瞧着孟公子也不若寻常之辈,又怎能行出那等事?”

孟东来的脸上终于现出些羞愧之色,闭了闭眼道:“这也怪孟某自制力不够。当日午时宴饮过后,崔公子请人在北园赏梅,崔郑氏带人摆了茶点招待,其间侍女斟茶时不慎污了孟某衣衫,便请到西厢更衣。出来时门外却等了一位姑娘,问我可丢了甚么东西?

我上下一寻,却是洛阳故友的一封荐书不知掉在了哪处。我一时大惊,好在见这位姑娘识得,是崔家少夫人崔郑氏跟前的,便请她帮忙找一找。那姑娘掩唇笑了片刻,问我可是打洛阳来?故友是不是洛阳裴家的公子,荐书是否要递到滕王爷府上的?

我自连忙称是,她便笑了好一会儿,言说‘这便有条现成的路,你却非要去寻那远的,随我来罢’。”

他说到此处,堂上几人神情都有了些微变化,明玥也霍然转头去看郑明珠,她丝毫未与自己说起此节!

郑明珠却是恨声道:“我没有让丫头将你带过来!”

“肃静”,府尹喝斥了一声:“崔郑氏,本官自会给你辩白的机会,休要着急。孟东来,你且继续回话。”

郑明珠胸口起伏,有些站不稳,不得不扶住明玥一边胳膊,明玥没吱声,只暗暗朝外看了一眼,见裴云铮轻轻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妨事,这才又稳下心神。

那孟东来叹了口气,续道:“我随那位姑娘一路行去,见离梅园有些远了,恐有不便,连忙问是要去哪里,所见何人?她掩嘴笑说,上次在兴善寺,公子急急忙忙地打台阶上冲下来,撞到了我们夫人的轿子,差点儿将人给摔了,连句抱歉还未好声说过呢。

她这话说来,孟某确实歉意,上回因有急事在身,不小心冲撞了少夫人,是该赔礼。因随她到了一处后山旁,我瞧那处与后宅相隔,想来崔少夫人也非计较之人,孟某赔个罪便可,哪想那位姑娘将我领到那后便不见了踪影,我左等右等不见人,心中觉得不妥,便要原路返回,却一时迷了路,听到不远处似有水声,只好依着寻过去,不料是一处温泉池。

其时隐约有女子说话声音,我正待退开,池中却呼喊了一声,我恐有人溺水,忙探身去看,却被人拉了一把,扑进池里。

东来不熟水性,难免慌乱了一阵儿,且温泉水热,一番折腾后忽觉大为不适,身子犹如火烧……旋即有人扶了我一把,定睛看去,却正是崔少夫人。”

孟东来闭了闭眼,声音有些痛苦:“少夫人对东来一番青睐,东来心中感激。此生无法,来世做牛做马为报。可夫人不该以药迷情,毁了东来清誉,也害了自个儿!”

他说罢微微仰头,竟流下两行清泪来。

太子手中正端着刚上的热茶啖了一口,听到他最后几句,呛得连连咳嗽。众人本响起一片抽气声,一时见太子咳嗽又都赶紧安静,怕他咳出个好歹,太子摆摆手,缓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郑明珠,轻抽口气:“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郑明珠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明玥面色如常,心里倒对崔家竖了竖拇指,——难为他们寻了这样一个人来。

堂上的气氛有些怪异,孟东来这一番话说的还算客观,除去他与洛阳裴家有旧交一节,其余倒与郑明珠所说差别不大。

可也正因他言语听似坦荡,又颇有几分气度,是以让人生出一股是郑明珠“强迫”了他的感觉,估计众人还各自脑补了下当时情形,脸上表情俱是十分精彩。

府尹上官柏轻扣了两下公案,凝着双目看向堂下,“崔郑氏,这孟东来你可认得?”

郑明珠哽着嗓子:“……认得。”

“那他方才所言,是否属实?本官现下给你机会,允你辩白清楚。”

“我当日并不曾让巧格儿那丫头将他带往温泉水池。”郑明珠依旧是这一句,只是底气略显不足。

府尹颔首,吩咐衙役:“将那巧格儿带上堂来。”

郑明珠登时怒恨上涌,眼见着巧格儿跪到堂上,牙关作响,恨不能扑过去生撕了她。

巧格儿却是淡漠,只在看到孟东来时眼睛稍稍大睁。

“堂下可是巧格儿?”府尹伸手指了孟东来,“本官问你,可见过此人?五日前在鲁国公府,你是否奉了崔郑氏之命去寻过他?”

“回大人的话”,巧格儿缓缓磕了个头,“奴婢正是巧格儿,是崔郑氏的贴身丫头。此人奴婢识得,是打洛阳来的孟公子,与我们夫人……崔郑氏见过两次。头一回是在今年四月,夫人去游春,回来时在城郊惊了马,幸遇孟公子援手,因便结识了,还多说了几句;次回是夏末秋初,在兴善寺;再有就是五日前,夫人拾到孟公子一封书信,叫我去将人带到后山的温泉附近,之后……奴婢在外头,温泉内的事便不大清楚了。”

“你这背主忘恩的恶毒婢子!”郑明珠忍不住红着眼喝了一声,“枉我与你主仆一场!”她喊出此话时,当真有些痛心,声音也嘶哑了去。

然而巧格儿只是抬眼看着她,一手轻轻捂住小腹,言道:“大人面前,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夫人还请不要用旁的事逼迫奴婢了。”

郑明珠气得直抖,忿然转过来瞪着明玥,眼神直是在说:为何不打死这贱婢?为何不早早打死这贱婢?!

这并不意外,巧格儿的丧子之痛深入肌肤,心中正痛,如何能轻饶过郑明珠?只这是她们主仆间的账,明玥不打算插手。

太子嘶了口气,看向两边的隔帘,道:“鲁国公和郑大人都在偏厢?依本宫看,倒不必避嫌至斯,隔帘撤了,只莫叫两位多言便是。否则堂上情形所视不清,岂非有冤派之嫌?”

两边隔帘轻晃,八成是帘后之人站起复又坐下,府尹瞧了瞧,命衙役将两面的隔帘都撤开。

太子选了个好时候,一干人证逼得郑明珠无话可说,郑佑诚正坐立难安,此刻帘子一扯,各样目光齐刷刷朝他射来,他脸上火辣辣的,几乎要被看出个窟窿。

郑明珠张了张嘴,一声“父亲”堵在喉间,羞愧的喊不出口。

府尹冲两边点了个头,对着公案上的两张状子沉默片刻,续问:“崔郑氏,你可还有话说?”

郑明珠还含泪看着自己父亲,想说什么却又脑中嗡响无从反驳,明玥拨开她攥在腕上的手上前半步,自袖中取出一物呈道:“上官大人素有公允清廉之名,既允郑家辩白,我心中有几处不解,不知可否问一问这位孟公子?此物呈上,大人一瞧便知。”

旁侧的崔煜眯眼,目光随着明玥呈上的东西转了一圈。

府尹上官柏打开细瞧,见是一幅鲁国公府的详图。

靠南的前院勾画略简,后山以及北园等处却细致到花草的品种、路径的长短等等,瞧着直有如临其境之感,脸上不由显出些许讶异之色。

上官柏不知明玥有何用意,心下奇怪,暗暗朝崔容与方向看了一眼,然崔容与半侧着身子,却正瞥向堂外,——裴云铮扬着眉,有意无意地摊开一只手掌,缓缓做了个翻掌的动作,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背过手去。

崔容与收回目光,抬手摸了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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